何氏眼神一凛。
傅迟笑了，道：“忧国忘家，捐躯济难，忠臣之志也。霍去病以匈奴未灭，无以家为。今国贼虽非匈奴，犹未可求安也。”
便是婉拒了赐婚一事。
汤瑛听明白了，看了眼太皇太后，唤了声：“皇祖母。”
何氏扯了扯嘴角，苍白一笑，当着汤瑛的面她只能说：“傅大人心怀天下，是大宁之幸事。”
而后何氏单独召见了傅迟，态度就没那么好了。
西汉将士千千万，宋楚就那么凑巧地给汤瑛讲到了霍去病？
明显就是傅迟安排好的。
“傅大人如今是什么意思？”
何氏语气不佳，冷笑着说：“翅膀硬了，敢在哀家眼皮子底下耍花招了？”
傅迟从容，“臣不敢。”
“不敢？你如今联合着少傅忽悠陛下来打哀家的脸了，你还有何不敢！”
何氏气极，一手打翻了手边的香炉。
暗青色的香炉骨碌碌滚到傅迟脚边，带着缕缕青烟，香气钻入了他鼻息，却是险些呛了他一下。
他近来身体不好，经常胸闷，遇到刺激一点的味道都难受得紧。
“太皇太后请息怒。”
傅迟说完这句话，终是忍不住掩着唇轻咳了起来，手离开时，何氏看到他嘴唇乌青。
眸底一沉，她突然问：“傅大人可是身体抱恙？”
“不碍事。”
傅迟强忍着嗓子的发痒，额头冒了虚汗，颤着的双手交叠在身前。
何氏见状，也不好再说什么，压了压火气，道：“近来国事繁多，傅大人身为臣子官居高位，理应为哀家分忧，你可明白？”
她咬重了“哀家”二字。
傅迟低眸，“臣明白。”
“你近来操劳，哀家看在眼里，这几日，你便先好生休息，调养调养，一旦北境真打起来，你可就没有休息的机会了。”
傅迟迟疑了一下，何氏看出来了，就问：“你还有什么问题？”
“靖松侯的事……”
傅迟思量了一下，如今何氏坚信靖松侯是她的人，如果这个时候靖松侯出去了，京都她没有信得过的武将。
因而他没直接提要派康氏去北境的事，沈崇已经去了，如今他再提，反倒是多此一举。
于是，他转了话锋，道：“如今西境正值战时，但前线主帅只有景凤将军一个女流，况且……”
后面的话他没说，何氏自然明白。
祁枫是祁家的人，她信不过。
因而何氏思量了片刻，突然问：“长来侯此人，你拿得准么？”
傅迟猜到她会想到魏胤，故意曲解她问话的意思，“长来侯年轻时也是征战过西南的，对大越，他很熟悉。”
何氏沉默。
大宁军制向来是论功封赏，如今正是战时，若康氏一直赋闲在京，日后她想给他升爵加权没有由头，不妥当。
可长来侯的立场她拿不准，又不敢贸然留在京都。
思量了片刻后，她道：“等长来侯病好了，让他来宫里一趟吧。”
出宫之后，傅迟去了魏府，找了魏胤，向他传达了太皇太后的意思。
魏胤沉默了片刻，突然问：“太皇太后，应该不会想派我去吧？”
傅迟微微一愣，许是没想到魏胤赋闲这几日竟然突然看清了局势，不免笑了笑，“你不能去，你留在京都有更重要的事情。”
“何事？”
“枢密院。”
傅迟开口，惊得魏胤下巴都要掉下来了，张大了嘴巴，“你”了半天后，“这……恐怕不妥。”
枢密院管军权，断不可能让武将执管。
“我只是让侯爷先有个心理准备。”
傅迟笑，交代他道：“侯爷进了宫，太皇太后必定会问起西南战事的事情，届时侯爷如实说就好。”
魏胤狐疑，“如实说，让太皇太后放松警惕，派遣康氏去西南混军功？”
对于魏胤而言，大越并不难打，如今祁枫和祁桓都在，胜战只是时间的问题。
“别说祁将军也在，”傅迟叮嘱，“只要让太皇太后觉得大越必败，让她把康氏派出去就行了。”
“为何？”
魏胤不满，“放着真正的将士不管，却要派竖子小儿去抢功勋？”
“侯爷，”傅迟神情平静，淡淡一笑，“如今能真心实意为朝廷效力的武将都被派去边关了，能倚仗的，只有侯爷。”
这个时候魏昭迎啃着苹果，从屋外边探出一个头，看到脸色铁青的魏胤，觉得奇怪，但还是说：“爹，祁柏来了。”
……
魏昭迎接应祁柏从后院围墙翻入，左顾右盼，“阿挽呢？”
祁柏整了下衣襟，边走边道：“两个人太声张。”
魏昭迎“哦”了一声，跟在他身后没说话，走了两步，就看到祁柏停下来了。
“怎么了？”
魏昭迎一脸茫然。
祁柏负手而立，头也没回，“带路。”
魏昭迎这才反应过来，赶紧上前。
她习惯性跟在祁柏后边了，忘了如今是在自己家里。
魏昭迎把祁柏引到魏胤和傅迟在的屋里，看着房门大敞，抓了抓脑袋，问：“就不怕被人听了去？”
府中耳目众多，连在家里说个机密都要处处提防，崩提多憋屈了。
“有你娘在，不怕。”
魏胤说话间，祁柏已经行礼落座了，三个人围绕着茶案各执一方，再凑个人过去，就能打麻将了。
这是魏昭迎在京都新学的娱乐项目，不过这三个人一个比一个正经，她倒是联想不出他们打麻将的样子。
“那我走了。”
魏昭迎刚说完，傅迟便出声制止：“县主，留步。”
得，这下真凑齐一桌了。
“你刚说的，我不能信服。”
魏胤纠结于傅迟想让康氏去西境的事，“康氏的作风我早有耳闻，况且太皇太后忌惮祁家，康家如今去打了大越，对祁家可是极为不利。”
魏昭迎适时插了一句，“爹，你厉害啊，都会分析这么多了。”
“你闭嘴。”
魏胤脸色不好看。
他都能看明白的局势，祁柏自然也能看明白，康氏去了西境，有祁枫在，吃不了败仗。
届时仗让祁家打了，功由康家抢了，何氏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封赏康家。
至于祁枫，太皇太后肯定留了后手来对付她。
鸟尽弓藏，兔死狗烹。
这是天家惯用的手段，祁柏无论如何都不准许这种事情再发生在祁家身上。
因而他盯着傅迟，沉思了半天，道：“你想把康家派出去。”
“是。”
“他的立场？”
“明面上是何氏的人，”傅迟如实回答，“实际上是岑纪的。”
祁柏和傅迟对话的时候思路跳跃得特别快，一来二去的魏胤父女就跟不上了。
“你是如何知晓的？”
祁柏目光涔凉，抿着唇，“照你如今这个下法，若是康氏的立场猜错了，输的可是全局。”
“我自然有我的方法。”
“你得说服我，”祁柏说，“理由得充分，不然我不敢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