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南地区的冰灾过去了,拂璧也算是帮了大忙。”
早先傅迟还在鄂州的时候,便会从自己的利润中拨出去一部分给贫困的百姓农民。
但年初冰灾,花间酌的生意也不好做,便是拂璧从自己的私库中出的钱。
傅迟跟汤宥说起了春初的灾害及如今的状况,尤其是庄稼牲畜冻死后农民百姓的处境。
汤宥听了,一阵沉默,然后就会说起岭南一带每年遇到海水倒灌之类的灾害时,也会看到许多难民,这个时候,越吟总是能帮一把是一把。
越吟毕竟是经营小本生意的,赚不得什么大钱,比不得冯家阔绰。
林挽听了,便笑,“越夫人真是个好人。”
汤宥总是会轻轻“嗯”一声。
他自小便和平民百姓生活在一起,相处起来没什么架子。
而且临行时越吟叮嘱过他,拜了傅迟为师,因而对傅迟,他是十分尊敬的。
韶州去到惠州并不远,驾着马车两三天就能到。
只不过是惠州最近似乎遇到了什么麻烦,马车走在路上,时不时就会遇见逃窜去韶州的难民。
对于成群结队的难民,林挽是有心理阴影的,以防万一,她把长风剑放在了随手可以取到的地方。
汤宥见了,就说:“以你如今这身装扮,就算是配在腰间也不足为怪,为何却要藏在马车里?”
林挽就解释说:“有配剑的人在百姓眼中非富即贵,万一被误会咱们有什么身份而引起冲突就不好了。”
路上马车停了一阵,傅迟找了个街边的摊子打听了一下,方才知晓惠州近来潮水汹涌,淹了不少农田和房屋。
傅迟心里一惊。
他的记忆里海溢应当是四月中旬左右发生的,怎么如今就已经有这么多灾民了?
那小摊贩骂骂咧咧的,说了几句听不懂的方言,看神情,像是在骂人。
傅迟也没多问,道了谢,买了点干粮放在马车上。
林挽见了,赶紧提醒他说:“少爷,一会儿要是难民多,你可千万不能大发慈悲,会出事儿的。”
她知道他一贯良善,又心系着百姓,但在成群结队的难民面前,一旦开了这个头,后面就会没完没了。
傅迟紧抿着嘴唇,没说话,脸色不大好看。
往前走着走着,林挽突然觉察到了不对,突然勒住了缰绳。
凝神屏息,似乎是在听着什么动静。
傅迟和汤宥对视了一眼,跟着便见林挽眉心一凛,道:“有人追上来了。”
话音落,林挽便突然甩动了缰绳,大喝了一声:“驾!”
马车便以极快的速度飞驰起来,扬起了一阵尘土。
“是冯家的人。”
傅迟声音沉了沉。
只能是冯家的人了。
依着昨天徐楚怜的架势,冯家是不可能轻易罢休的。
大抵是今日又登门,发现他们早已人去楼空,便追了上来。
林挽一想到这里就来气,鞭子也就挥得用力了些。
这群人,怎么跟牛皮糖似的,甩都甩不掉!
“他们是骑马来的!快追上了!”
林挽急得大喊。
眼见着离村庄越来越近,傅迟眉心一凝,突然道:“车给我驾,你进里面去。”
“可是……”
“信我。”
单两个字,却让林挽莫名觉得安心。
于是她便依着傅迟的意思将缰绳和鞭子交给了他,自己进到马车里面,拉上了门。
不管追上来的人是谁,现在都不能让他们知道汤宥在这里。
林挽退到里面后,便感觉马车的速度降下来了,没像方才逃命似的跑,而后边急促的马蹄声越来越近,一时间,她的心脏都快提到嗓子眼儿了。
可汤宥也在车里,她不敢表现出来。
“害怕吗?”
少年音杂在车轱辘和马蹄声中,声音不大,却清晰得很。
林挽愣了愣,看向坐在她对面的汤宥。
少年的面容干净得很,一双眼睛乌黑发亮,正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不知怎么的,林挽就心虚了一下,扯了扯嘴角,摇摇头。
“口是心非。”
汤宥毫不留情地揭穿她,双手枕在脑后,轻吐了一口气,“明明怕得脸都白了。”
林挽噎了一下,正要说什么的时候,突然听到马蹄声从旁而过,跟着马车就停下来了。
车里的两人身子都往前一仰,林挽下意识地半蹲在了车门边,手默默地放在了剑柄上。
“冯公子。”
马车外,傅迟不疾不徐地打了声招呼,“何事这样着急?”
林挽眉心微微一觑。
竟然是冯一帆?他怎么亲自来了?
“这句话,该我问傅公子才是。”
外边冯一帆的声音传了进来,“傅公子跑得这样急,莫不是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吧?”
闻言,林挽心一颤,下意识地望向汤宥。
正巧汤宥也望向了她,两人视线撞在一起,一个平静清冷,一个隐隐担忧。
两个人都没说话。
对视了片刻后,林挽突然尴尬地挪开了视线,心里一横,手默默地指向了马车正中央的位置。
外边,傅迟平静地望着骑马追来的冯一帆以及随从前来的三四人,脸上挂着他那一贯的淡笑,“冯公子指的是什么秘密?”
冯一帆望着傅迟身后紧闭着的马车门,嘴角勾了一抹了然的笑,底气也足了起来,漫不经心地说了句:“傅公子,这窝藏犯人的罪名可比勾结官府大多了,你这么正直的人,应当不会明知故犯吧?”
他刻意咬重了“正直”二字,语气里带了几分讽刺。
傅迟淡淡一笑,“傅某如今不过一介布衣,携妻室一路游历至此,何来窝藏犯人一说?”
“那你跑什么?”
“既是游历,自然不会一直停驻在某个地方了。”
傅迟看着冯一帆,思索了片刻后,突然反问:“照冯公子这意思,如今傅某还离不得韶州,离了便是窝藏犯人了?”
语气明显在反讽着什么,似是在控诉冯家的行径。
冯一帆被噎了一下,心虚地掩唇轻咳了几声,“不过纳个妾室而已,你个大男人,至于逃跑么?”
“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冯家过度抬爱,傅某难以招架,自然要跑了。”
傅迟轻笑着,换了个舒服些的坐姿,背靠着马车门,“对了,冯公子说的窝藏犯人,不知是指的哪个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