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婚当日,新娘拜堂到一半晕倒的消息传到了昆和宫。
何氏倒是不以为意,轻哼了一声,“思儿就是被她爹骄纵惯了的,这般胆大包天。”
她侧躺在榻上听底下的线人给她报外面的消息,宫女给她揉着腿。
线人说:“近来,魏侯爷同何尚书关系走得近。傅大人成婚当日,两人还一起喝了不少。”
这事儿何仲也跟她说过。
她还听说,何思乐跟昭迎县主的感情也是亲如姐妹,何思乐出嫁那天,魏昭迎早早地跑到何府帮忙。
魏家……
何氏微微垂眸,玩弄着手指上的戒指,漫不经心地问了句:“傅大人这几日如何?”
“这几日傅大人都没有出门,不过……”
线人迟疑了以下,道:“大人身体似乎有恙。”
“怎么说?”
何氏停住了手里的动作,细细地问了几句关于傅府的情况。
傅迟几日没出门,让魏昭迎把何思乐找了回来。
何仲是个没什么心思的,因而何思乐性子虽然骄纵了些,但本性良善,且单纯。
她信一个人,真的是无条件信,一听魏昭迎说傅迟如今有难处,需要她帮忙,她便二话不说地回来了。
用魏昭迎的话说便是,请她回来做个样子给外人看。
“哎呀真麻烦。”
何思乐打扮成了已婚妇人的模样,不高兴地玩弄着扇子,同魏昭迎抱怨:“我早说我跑了就行,一了百了,你非要整个替嫁的,如今我也走不了。”
魏昭迎嘿嘿一笑,“帮人帮到底咯!这不是傅大人身子不好,府上总得有人主持大局吧?”
何思乐一想,也是,总不能让替嫁的姑娘出来主持大局。
“可这傅公子看着年纪不大,怎么就是个病秧子呢?”
何思乐唉声叹气,末了又说:“文人就是矫情,还是我家景行哥哥那样的武人好。”
魏昭迎默默在心里想着,阿挽,对不住了,为了你,我只能牺牲你家少爷了……
傅迟配合绿竹杉九试了两天药,总算是试出了解药的方子。
绿竹终于松了一口气。
而这时婚假将要结束,林挽还没醒,傅迟思索了一下,又称病申请了几天假。
何氏非但没有多疑,反而又下了一道懿旨,让左相兼任枢密院使,削掉了岑纪手里的兵权。
大宁自祐平年末起,枢密院使一职便形同虚设,军权由皇帝自己掌握,而枢密院的一应事由分交给一文一武两位大臣兼任,相互制衡。
一直到嘉定年间都是如此。
但如今少帝即位,太皇太后摄政,军政大权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握在外戚手里的。
何氏自个儿也有自知之明,如今正在战时,她不敢独揽军政,但也不能让岑纪兼任枢密院使,因而她把傅迟扶到文官之首,又让魏胤辅助,一文一武,沿袭了以往的规定。
傅迟既然称病,接个旨还是要做个样子的。
来宣旨的是德常公公,看到傅迟脸色苍白唇色乌青,跪下起来的时候头上还冒着汗,便知他是真的病了。
何思乐也跟着一同接的旨,做做样子。
傅迟在外边接旨的时候,屋里林挽已经醒过来了。
绿竹把她扶起来,魏昭迎坐在旁边,激动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谢天谢地,你终于醒了!”
林挽虽是睁了眼,可眼前却是一片漆黑。
她被绿竹扶起来后半天都没有反应,说了一句:“现在是白天吗?”
没有任何回应。
她听不见了。
这种恐惧和绝望让林挽止不住地抖了起来。
魏昭迎看着林挽慢慢抬起手,目光却聚不到掌心,觉得奇怪,就说:“这么亮堂,当然是白天啊!”
林挽没有反应。
魏昭迎盯着林挽看了半天,心里突然一咯噔,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没反应。
“阿挽……”
反应过来的魏昭迎愕然地瞪大了双眼,叫了她几声,没得到回应。
好半天后,魏昭迎才慢慢接受了这个事实,望向绿竹,艰难开口:“她看不见……也……听不见吗?”
绿竹抿着唇,一言不发。
她配的药方只能慢慢解天香子的毒,不确定能否让林挽的五识恢复过来。
想到这里,她心中的愧疚与自责顷刻之间袭了过来。
绿竹抱紧林挽,眼中含泪,颤抖着声音说:“阿挽,我一定……一定治好你……”
魏昭迎也哭了,完全不敢相信当初那个能上擂台坏她好事,能一口气灭到十多盏船灯的姑娘如今竟然……
何思乐跟着傅迟进来的时候还没意识到气氛不对,看林挽行了,高兴道:“阿挽醒过来了啊!”
却看到林挽双手举到身前,目光呆滞,与她面对面坐着的魏昭迎和抱着她的绿竹都在擦眼泪。
“怎……么了吗……”
何思乐看到魏昭迎竟然都哭了,心知定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跟着,便见到傅迟僵硬地走上前,低唤了一声:“阿挽?”
林挽仍旧保持着相同的姿势,一动不动。
饶是迟钝如何思乐,那一刻似乎也明白了什么,呆呆的,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屋子里所有人都没说话,只能听到绿竹和魏昭迎的小声抽泣。
好半晌后,林挽才沙哑着嗓子喃喃:“我……看不见……也听不见了……”
她哭了,温热的眼泪滑落脸颊,便抬手轻轻去擦拭,指腹在眼角碰了碰。
“看……不见了……”
又双手捂住自己的耳朵,好半天后,低下头,颤抖着身子,“听不见了……”
屋里一片死寂。
傅迟如遭雷击一般,踉跄了一下,险些跌倒在地,幸好大山及时扶住了他。
大山觉察到,傅迟整个人身子都紧绷着,似乎在颤抖,却又极力克制着自己。
大山内心也是疼得厉害。
他看着阿挽长大,看着她和少爷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看着她慢慢成长到如今……
那么明媚,那么温暖的一个姑娘,为何要遭受如此不公的对待?
一时间,大山的眼眶也湿润了,他抬手偷偷抹了把眼泪,没说话。
而这个时候,杉九从外面跑进来,语气急促:“竹姐姐,师父进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