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
魏昭迎第一次看到祁柏脸上有别的表情，“阿挽看不见了？”
她艰难点头，沉默了半晌，说：“也听不见了。”
饶是冷静如祁柏，听到这个消息后也花了好一会才接受，他脸色铁青，二话不说就外冲。
魏昭迎吓坏了，一把拉住他，“做什么？”
“杀了傅怀安！”
“杀他做什么？”
魏昭迎急了，死拖住祁柏不放手，“他也是受害者！你杀他有什么用！”
“在自己眼睛底下都护不住一个姑娘，”祁柏怒喝出声，“我留他做什么！”
祁柏力气大，又在盛怒中，没两下就把魏昭迎甩开了。
魏昭迎大惊失色，也顾不上什么了，出手去拦，两人便在林家的院子里打了起来。
若是搁在平日陪练时，祁柏可能还会让魏昭迎几招，可如今他发了怒，下手比往常狠了不知道多少倍。
魏昭迎根本拦不住他！
被踹得往后踉跄了几步后，眼见着祁柏就要走，魏昭迎急得大喊：“你杀了我吧！”
祁柏蓦地止步。
“是我的错。”
魏昭迎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是我让阿挽顶替何思乐上花轿的，你要泄愤，便先杀了我吧！”
就在那一霎那，魏昭迎被祁柏抵在了树杆上，冰凉的剑刃抵着她脖子。
祁柏冰冷出声，“你以为我不敢杀你？”
魏昭迎咬住嘴唇，没说话。
她知道他敢。
祁柏一贯冷静自持，理智得近乎冷血，而林挽和祁枫是他的底线。
涉及到这两个人的，祁柏可以不顾一切。
而除此之外，这个人心里不再有其他位置了，他像是一块石头，纵使魏昭迎是一团火，也捂不热他。
锋芒相向间，一滴滚烫的眼泪落在了祁柏的剑刃上。
他微微一愣，冰凉的眼底闪过一抹惊慌，随即他低头看着被他拿剑抵着的姑娘。
祁柏这一辈子，最怕看到别人哭了。
尤其是女子。
似他生在将门，一家忠义，便是女子，头破血流也不会轻易掉一滴眼泪。
印象中母亲和长姐为数不多的在他和父亲面前掉眼泪，便是十多年前，神武门一战之后。
林延败亡后，安骋把沾了血的玉佩和遗书送到祁枫手里的时候。
十七岁的祁枫没打开信，直接跪在了地上，握着林延的玉佩失声痛哭。
那之后，林家满门抄斩，雪珏夫人为了保祁枫，立刻将她下嫁给了朝廷的一个将士。
送嫁的那一日，祁枫的眼泪哭干了。
却是一贯坚韧的雪珏夫人在目送祁枫的花轿远去之后别过了脸，抬手擦拭着眼角悄然落下的眼泪。
再便是林锦，直到死，都不曾掉过一滴眼泪。
魏昭迎身为将门之后，她的风骨，一如这些巾帼女流。
饶是从前，祁柏从未正眼瞧过这个女子的时候，她舞剑的利落英姿，她出手时的干净爽快，也是叫他心里有那么几分刮目相看的。
今日，她竟然哭了。
祁柏见状，心中忽然升起了一股莫名的烦闷，却不知为何。
他收了剑，松开魏昭迎背过身去，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可能治好？”
魏昭迎擦了眼泪，“玄佐先生回来了，应当是能的。”
玄佐是华仲医馆的创始人，也就是绿竹的师父，一生行走江湖悬壶济世，人称再世医仙。
闻言，祁柏神情稍稍缓和了几分，吐了一口气，“你同我说清楚怎么回事。”
他背对着魏昭迎，将剑收回剑鞘，握在手心，“当杀谁，我心中要有数。”
＊
因听不见看不见，林挽如今像是个没了灵魂的木头娃娃似的，不说话，不动作，拉她不挣扎，碰她不反抗，毫无生气。
她醒来的当天，就那么捂着耳朵屈着双膝在床上坐了一天，傅迟接完旨，便形影不离地伴着她。
她看不见他，他就拉过她的手触摸他，她听不见他，他就用手指在她掌心写字。
没别的目的，就是想告诉她，他在。
他在，林挽固然是能感知到的。
起初她会抵触和害怕他的触碰，会发抖，会反抗，傅迟就紧紧把她抱在怀里，轻拍着她的后背来安抚她。
慢慢的，她就不再抵触了，甚至于触碰不到他的时候，她会惊慌，会无措，会无助地喃喃：“别走……”
看不见又听不见的她，此刻是最脆弱的，傅迟自然不可能在这个时候离开她半步。
反正他如今称病，大院紧闭，每日只有大山进出他的房间，偶尔何思乐会过来看看阿挽，但更多的时候，只有他们两个人。
于是傅迟凡事都亲力亲为，为她擦脸，为她洗脚，喂她吃饭吃药。
然后他就慢慢发现，以前，似乎一直都是阿挽在这般照顾他，而他，给她的陪伴和照顾太少太少了。
“别走……”
林挽时刻都要紧紧地抓住他，抱着他的胳膊，否则就会不安。
“我不走。”
傅迟抱着她坐在床上，即便知道她如今听不见，可还是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说：“阿挽，我不走。”
他吻了吻林挽的额头，“阿挽，你会好起来的。”
女孩的眼睛如从前一般璀璨闪耀，却是失去了神采。
每当她无意间抬头试图看他的时候，傅迟就会觉得，这一辈子，他亏欠这个姑娘的太多了。
一世短短几十年，他怕不够。
林挽看不见他，就抬手，嘴里轻声说：“我想摸摸你。”
傅迟便拉过她的手覆在自己脸上，双目一瞬不瞬地凝视着这女孩。
她用她细嫩纤长的手指，一点一点描摹着他的轮廓，极度耐心的，似是一丁点细节都不肯放过一般。
“少爷的额头……”
“眉骨……”
“鼻梁……”
她小心翼翼地避开他的眼睛，怕失手碰到，却在这时，傅迟闭上眼，轻轻吻了吻她的掌心。
林挽感觉自己手掌一阵酥麻，僵了片刻后，继续小心翼翼地抚摸着他脸颊的每一寸。
指腹触到他嘴唇的时候，林挽下意识缩了一下，却又被他拉回去，挨个吻着她的手指，用这种方式温柔化解她内心的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