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迟沉浸在回忆里,没发现此时傅瑥的神情有了异样,很是古怪。
傅瑥上一世活到了五十多岁,他时年奔波在京都和其他州府,鲜少呆在傅家。
那个,没有了阿挽的傅家。
直到后来岑家落难,傅家被株连,他侥幸逃过一劫,便更是不可能回京的了。
有一年,时任骠骑大将军的祁柏出征塞外,路过时见了他一面。
那时的傅瑥与祁柏都因着一个故人的故去而恨着另一位故去的故人,恨了几十年。
祁柏亲自查封了傅家,亲手送傅迟进了监狱,又亲自监看了傅迟的死刑……
他就那么看着傅迟一步步陷入执念,堕入深渊,不喊他,不拉他,最终还亲手埋葬了他。
可他们三个人还是白衣少年郎的时候,也曾一起偷偷捉弄私塾的教书先生,一起恶作剧射下别人好不容易放起来的风筝,一起在雨夜竹窗下畅谈各自的人生理想,一起承诺日后一定要成为少年郎最想要成为的模样……
傅迟死的时候,傅瑥没有太大的感觉,只觉得他执念太深而着了迷障,虽本身没犯什么大错,但他知道,对那时的傅迟而言,他活着还不如死了。
直到傅瑥的一生快要走到黄昏,他才恍然发觉,傅迟故去后的这二十年,才是他真正漂泊无依的二十年。
于是他再见到昔日的故友,并不怨他当初那般不念旧情,因为换成傅瑥在那个位置,他也会这么做。
他就问了祁柏三个字:为什么?
没说是什么为什么,但祁柏的回答,他一生都不会忘。
他说:
因为,那个五岁时被傅家收养、十五岁时被傅家埋葬的姑娘——
那个笑容明媚,却被活活打死的女孩——
她不姓傅,她姓林。她叫林挽,是祐平年间骠骑大将军林征的孙女,是死守北境、以身殉国的林萧将军的女儿,是林家仅剩的一条血脉——
她本是我祁长卿,指腹为婚的妻子——
*
傅挽迷迷瞪瞪醒过来的时候,天边已经张开了鱼肚白。
她睡着了?
不——
傅挽回忆起昏迷发生的事情,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身上。
衣服完好无损,但佩剑、袖剑、弹弓全被拿走了。
傅挽意识到自己玩脱了。
果然,救人没救成,反倒把自己白搭给人家。
她想到了临走时苍术和阿丘说的话,浑身一激灵。
你要是成为了祁柏少爷的拖累……
傅挽想都不敢想。
于是,她决定:若是真不幸被当成了人质,那么她一定要赶在祁柏少爷受威胁之前自我了断……
没有灯,傅挽只能借着窗外边的鱼肚白来观察周围。
“别乱动。”
一声冷冽的命令,吓得傅挽一哆嗦,跟着就看到角落里坐着一个人。
看不清穿了什么样的衣服,但至少从声音和依稀可见的面目轮廓判断出这是一名女子,而且……
傅挽嗅了嗅,有血腥气。
“请问,”傅挽壮着胆子小声道,“您是不是受伤了?”
林锦的手按着腹部,眼睛都没睁开,“再废话,我杀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