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江归轻笑出声来，居高临下望着傅瑥，讥讽了句：“傅玉珄，你用什么身份来教我爱自己？”
傅瑥见她冥顽不灵，火气一下子便上来了。
但他倏地想到傅迟离开的那一日对他说的话，眸色一沉，便压了心中怒气，烦躁地抓了抓脑袋，吐出两个字：“随你。”
说完这话时，屋外已经没了光亮。
傅瑥隐隐听得外面有人悉率说着话，知道是来找他的人。
一时间，他大气不敢喘一口。
又想到如今屋里还有个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炸的江归，傅瑥更紧张了。
可转念一想，他在自己屋里待着，为什么非要搞得像做贼一样？
好在，江归一直保持着沉默，并未像傅瑥以为的那般胡来。
片刻后，外边安静了。
傅瑥松了一口气，跟着就见到江归在黑暗中一言不发地走向了门口。
他下意识低问了句：“你要去做什么？”
“傅二公子。”
江归语气疏离地唤了他一声，冷冷反问：“我不走，留着和你一起过夜吗？”
傅瑥直觉江归不对劲，但他又说不上时哪里不对劲。
可如今天色已暗，江归确实也没有留在他屋里的理由。
于是傅瑥没做声，由着江归走了，还不忘叮嘱了句：“你可千万别把我给卖了啊！我嗓子快废了，现在一点儿也不想与别人争论。”
江归没应。
她走后，屋里归于寂静。
黑暗中，傅瑥泄气一般躺在了木地板上，顺手拿了个蒲团枕在头下，望着房梁，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快过年了。
这一定是金陵百姓过的最没有年味的一个年。
便是满大街已经开始张灯结彩，街上的人却是个个愁云惨淡，仿佛这不是过年，而是在吊唁一般。
也是。
如今内战未止，国已不国，外面敌军不知何时突然就打进城来，谁还有心思欢天喜地地过大年呢？
过年前几日，江归去了花柳伊，找柳娇娘。
江归鲜少主动去找柳娇娘。
上一次她来，似乎还是她决定要以假男儿身参军的时候，算一算时日，竟然也已经过去快半年了。
因而见到她，柳娇娘皱眉，直接问：“你又做什么决定了？”
当时她正坐在梳妆台前描眉，见江归进来后一言不发，她直接把手里的东西放下，起了身，走到江归面前。
她如今瘦了不少，人却比之前更加精神，尤其那双像极了柳娇娘的眼，总是像星子一般，带着光亮的。
可江归越如此，柳娇娘越是有不好的预感。
片刻后，江归开口，却是说：“我告假了。年前空闲，所以想来问问你，”她抿了抿嘴唇，迟疑了一下，还是问：“这几日，你有没有时间？”
“做什么？”
“娘，要过年了。”
江归平静喊了她一声，看着她，“你我母女一场，过年前一起吃顿饭，不过分吧？”
这是难得一见的江归主动示好。
至少在柳娇娘的记忆里，从江归有了自己的想法之后，就鲜少放低姿态主动向她示好。
可她若是再仔细想一想便能清楚，不管在外头江归多么傲多么要强，在娘亲面前，她也曾不止一次地奢望过能得到半点别的什么。
只可惜，柳娇娘从来不会去注意这些细节。
因而江归这一问，非但没让她生出半分高兴来，反倒内心多了几分不安。
便是这片刻的犹豫，让江归彻底绝望。
不等柳娇娘开口，她便道：“没时间算了。”
说罢便走。
“等一下。”
柳娇娘下意识叫住她，沉默片刻后，缓了语气，“就明天吧。”
这话说出来，两个人心里都涌现出一种说不出来的怪异。
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
柳娇娘轻咳了一声打破沉默，略微别扭地说了句：“我明天用过早饭去一趟西市，你想吃什么菜？我去买。”
江归张了张嘴，也有点不自在，“都行，我不挑食。”
为了避免继续尴尬，说完这话后江归就直接离开了。
柳娇娘回到铜镜前坐下，望着镜子中妆容才上了一半的自己，眉头紧锁。
第二日江归把赵文山等人全部支走了，自己在厨房亲力亲为。
她剁好了肉馅，擀好了饺子皮，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厨房一角包着饺子。
柳娇娘进来的时候，便见到了那个瘦小而孤独的背影。
她看到灶旁劈好的柴火，灶上烧着热水的大锅，心里一疼，对身后带来的小厮说：“把菜都放下，你们先回去吧。”
江归听到动静后回过头，便看到了站在门口的柳娇娘。
她今天穿得典雅了些，紫色的内衬，红色的半袖外衣，手里抱着大氅。
今日她只着了淡妆，不再似在花柳伊时那般张扬娇艳，反倒有那些普通人家中的主母风范。
江归看了她一眼，淡然地别过头，继续边擀皮边包饺子。
柳娇娘从不知道江归会包饺子。
毕竟江归算得上是土生土长的江南人，江南一带过年时没有吃饺子的习惯，平日里也不太经常会吃饺子。
江归也从不知道，原来柳娇娘也会包饺子。
于是当柳娇娘净了手在她旁边坐下，拿起饺子皮熟练地裹馅时，她擀皮的动作便顿住了。
柳娇娘觉察到，手里动作未停，头也没抬地说：“你爹是北方人，以前他在军营里，逢年过节都会煮饺子吃。但他不吃猪肉，军营里又不好单独给他做别的，所以我特地跟伙夫学了包饺子。”
她说这话的时候声音有几分微哽。
江归听到了，低眸，轻轻应了声：“我知道。”
这下，换柳娇娘动作停顿了。
可转念一想，江归在金陵一带的情报网毕竟也不是浪得虚名的，她能知道江远之是北方人也不足为奇。
柳娇娘从来没有主动在江归面前提过江远之。
甚至，江归曾一度认为自己真的是花柳伊某个不知名的客人不小心酿成的错。
直到她遇见苏沉。
那时候的苏沉，还只是江南一带的混混子，俗称江湖游侠。
他还没富甲一方的时候，除了那一身武功，唯一的本事便是他在江湖中的情报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