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连冯一帆自己也说不清，他这么大费周章，把自己苦成这样，图什么啊？
林挽自然知道那是他们一天的口粮，叹了口气，将篓子里的一袋馒头拿出来扔给陈闰，“别追了。”
陈闰愣了愣，手里的馒头似乎还是热的。
冯一帆见了，眉心一觑，“这可是在抢劫！”
“是被逼的。”
“如今这村子里谁不苦？那也不是人人都被逼得像他一样用抢的！”
冯一帆颇有正义感地说了句，“今日他敢抢，之后呢？是不是要放火杀人了？”
林挽愣住了。
不光是林挽，陈闰和李平也都愣住了，像看怪物一样看着说这话的冯一帆。
冯一帆一脸地尴尬，摸了摸鼻子，不满道：“干嘛？我又没有说错！”
林挽看了他好半晌，像是突然明白了傅迟的那句：冯一帆本心并不坏，只是没往好的方向带。
想来这几日的乡间风光对他内心的影响还不小，至少，看着没有以前那般遭恨了。
“那还不是被逼急了的。”
林挽语气平淡，说了句骇人听闻的话，“真的被逼急了，杀人吃人都干得出来，抢粮不害命，不算什么。”
冯一帆内心一震，手里的篓子一松。
那重量猛地往下一沉，带得林挽身子往后一仰，差点没摔着，不满地大喊了声：“冯一帆你趁机报仇是吧？幼不幼稚啊！”
冯一帆回过神来，干咳了一声，默默地将林挽肩上的篓子接下来背在自己背上，别扭地说了句，“带路。”
陈闰和李平也震惊了，相互看了一眼，再看林挽的时候，眼神都变得不一样了。
林挽觉得奇怪，这人突然良心发现了？
在去王家的路上，冯一帆一言不发地背着柴篓走在林挽身后，保持着一段距离。
这几日他把这村子里的土路走了个遍，衣服上沾满了灰尘，也已经不像一开始那样抵触了。
这会儿，他满脑子都是林挽的那句，人被逼急了，杀人吃人的勾当都做得出来。
吃人……
冯一帆突然停下脚步，似是十分难以接受似的，问了句：“真的有人……会被逼到吃人吗？”
陈闰和李平也停了下来。
显然，他们也觉得匪夷所思。
林挽听了，脚步放缓了些，最终停下，头也没回地说：“没有粮食，没有水源，若想活命，除了吃人肉喝人血，可还有别的法子？”
她声音是有几分颤栗的，被掩盖在了清冷之下，没让冯一帆听出来。
但她的语气又极其认真，不像是说出来唬他的。
冯一帆只觉毛骨悚然，浑身都泛了凉，艰难问了句：“哪怕是……同伴也？”
“自然。”
“你见过？”
“见过。”
林挽说到这里时，眼里闪过一抹狡黠，补了句：“我还吃过。”
“啪”地一声，陈闰手里的粮袋掉在了地上，吓得林挽回头惊喝：“你要是把米袋弄破了，今天就把你炖了！”
陈闰浑身一激灵，立刻又把地上的袋子捡起来，左右检查了一下，结巴道：“没、没破！”
他人在发抖，冷汗都掉下来了。
林挽见了，忍着笑，故意板着脸，“那就好。”
说完就继续走了，留冯一帆三个人面面相觑，不敢跟上，更不敢不跟上。
冯一帆这人吧，虽然平时跋扈得很，但他暴露了一个致命弱点在林挽跟前——
他怕血。
怕得光是听到林挽说的都脸色煞白，一路沉默地走到王家，把粮食交给了王家婆婆。
那王家婆婆独居了许久，见到林挽心里便欢喜，又见到她身后跟了三个跟护卫似的人，说什么都要留他们一起吃饭。
说着便要亲自去下厨。
林挽哪会让王婆婆亲自动手？忙拦着她，笑嘻嘻道：“婆婆，今日也让您尝尝我的手艺吧！”
话是这么说，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食材不足，林挽纵使有御膳房厨子的本领，面对着空荡荡的厨房，也翻不出花儿来。
“没肉啊……”
林挽叹了口气，却让跟着进来的陈闰李平浑身一激灵，差点把灶台上的锅给打翻了。
冯一帆听到动静，也进来了，看到这样的厨房，内心也极为震惊。
他以为的厨房都是跟家里的一样，琳琅满目，要什么有什么……
这里家徒四壁，仅有的食材都是林挽辛辛苦苦拎过来的，再看锅里，是混了几粒米煮的野菜汤，看着毫无食欲。
林挽没注意到他的神情，手脚利索地蒸了馒头和红薯，炒了个土豆，便听冯一帆有些难为情地说了句：“你少做点儿……”
显然，林挽没听懂他的意思，一脸茫然地看着他。
冯一帆叹了口气，背对着林挽，别扭道：“别吃光了。”
林挽这才恍然大悟，一边把蒸好的馒头红薯放在盘子里，一边道：“王婆婆家里就她一个孤寡老人在，我一次给她多做点儿，后面几天她便不用再自己生火做饭。”
又扫了眼被烟呛得直掉眼泪的李平，漫不经心地说了句：“毕竟老人家，生个火也挺折腾。”
这一顿饭吃下来，饭菜没什么味道，因为家里没有油盐。
这对吃惯了山珍海味的冯一帆来说冲击极大。
他是吃不下去了，但看着林挽同王婆婆有说有笑的，尤其是老人难得家中热闹，心情特别好，冯一帆也只能硬着头皮把没有味道的土豆吃了下去。
陈闰和李平默默地啃着馒头和红薯。
一顿饭吃下来后，林挽替王婆婆收拾好厨房和屋子，便告辞了。
出来后林挽对冯一帆说了句话：“你觉得难以下咽，可对于王婆婆而言，却是在用她如今拥有的最好的东西来招待你。”
冯一帆浑身一颤。
他们走后，林挽绕了个圈，走到一个破屋子前面，四下看了看，正准备喊，便见那个抢了陈闰粮袋的灰布衣“少年”已经出来了，揭下了头顶的帽子，露出了一张稚嫩却干净的脸。
“挽姐姐——”
那女孩儿甜甜地叫了她一声，双手伸到她跟前，似是在邀功，“奖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