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启臻的心颤了颤，下意识看了眼祠堂的方向。
当年引傅挽回来的那人已经长眠，真相也随之没入了黄土之中。
说来可笑。
杨启臻与傅询夫妻一场，关于傅挽的身世，傅询竟是一个字都未同她提起过。
这让她如何不生疑？
沉默片刻后，杨启臻道：“过去六年，我处处与你为难，你既往不咎，数次救我于危难之间，今日你再这般，便是陷我于不仁不义。”
“夫人，一码事归一码事。”
傅挽轻轻一笑，淡淡说道：“对您的刻意为难有所忍让，是晚辈对长辈的孝与敬，忍着不说，从前是为了老爷，后来是为了少爷。至于救您，是为了不让少爷为难，更是告慰老爷的在天之灵。桩桩件件，皆与您本人无关。”
“今日三十杖，若我受不住，命绝于此，那便是我气数已尽，不会怨夫人分毫。若我受得住，三十杖下来，欠傅家的恩，我还了，犯下的罪孽，我赎了，此后便与夫人，与傅家，与两位公子老死不相往来。”
“无论我今日是走着出去还是横着出去的，只要我踏出傅家的大门，世上便再无傅挽。夫人想对外如何公知以求得傅家的清誉便也由着夫人，今日之事，也绝无他人知晓，夫人不必担心落人口舌。”
傅挽再一次将棍子递上前，微笑，“动手吧，夫人。”
岑盈盈在一旁听得清楚，心下不禁颤了颤。
那棍子她受过的，才两下便叫她躺了七八天，三十杖下去，侥幸不死也残了。
隐在袖中的双手紧了紧，岑盈盈上前，对杨启臻笑了笑，道：“阿挽说的有理。若是夫人不忍心，便让盈盈来替夫人行刑吧。”
杨启臻愕然地望向她，“盈盈……”
“夫人做不了的恶，盈盈来做。夫人下不去的手，盈盈来下。倘若两位公子怪罪下来，盈盈一人承担，就是老爷在天上看见了，那也是盈盈一人的罪孽。”
岑盈盈声音轻柔，低眸间，眼里藏了一丝狠戾，缓缓道：“夫人，若是再耽搁，一会儿两位公子知道了就不好了。不若赶快行刑，放阿挽走，此事就当没发生过。”
杨启臻张了张嘴，没说话，看向傅挽。
从始至终，她都口齿清晰，从容不迫，未曾露出过一分一毫的退缩之意，神情间，又似乎带了些执拗，像是心意已决，任何人都动摇她不得。
杨启臻再次问道：“阿挽，你当真想好了？当真……要受这三十棍子吗？”
傅挽没有丝毫犹豫，“是。”
“三十棍子……岂是你一个小姑娘轻易受得住的？”
“受不受得住，是阿挽的命数，不劳夫人费心。”
傅挽微微抬眸，直视着杨启臻，笑，“夫人只需要记得，您可以不信我，但您不能不信老爷和少爷的为人。夫人与老爷夫妻一场，却是因着我而心生猜忌。于情于理，夫人都当罚我。”
杨启臻被那眼神惊住了心神，又因她的话戳到了痛处，遂别过头，转身望向祠堂里傅询的灵位。
半晌后，她缓缓闭上双眼，“盈盈，动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