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饱喝足后,林挽帮着傅迟收拾东西,见他低着头不语,她咬了咬唇,“其实我今天是想来做一件事情。”
傅迟将盘子都收进食盒,头也没抬地问了句:“什么事情?”
林挽嘴里轻吐出一句话:“我想同你喝交杯酒。”
她说:“我记得那天,我们没有喝交杯酒,也没有结发。”
傅迟抬眸看了她半晌,忽而轻声说:“总得留点什么事情,等到真正我们的婚礼时再做。”
“那哪儿行啊?”
林挽托着腮,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少爷,仪式走一半落一半的,你心里不难受啊?”
“阿挽。”
傅迟唤了她一声,脸上没有笑意,只是凝着她的眼睛,认真说道:“不许想乱七八糟的事情。”
他知道她今日来,突然说起这些是为了什么。
她怕此去无归期,怕自己回不来。
所以,她想补完当初欠下的所有流程,这样才不会有遗憾。
想到这里,傅迟只觉得心脏疼,背过身去,不理她了。
很多事情两人都心知肚明,但又心照不宣地都没说破。
林挽没说话,默默地挪到他旁边,轻轻地把头靠在他肩上。
“哪里是乱七八糟的事情了?”
她用嗔怪的语气说了句,瞪他,故意问:“你是不是不想同我喝交杯酒?”
“当然不是——”
傅迟猛地转过头,对上姑娘浅笑的眸子,跟着便听到她低声反问了句:“少爷,到底是谁在想乱七八糟的事情了?我可是正经想同你喝交杯酒来的。”
说完,林挽就真的去取了酒来,还拿了两个青瓷杯子,坐回他旁边,倒了酒,然后递了一杯给他。
傅迟没接。
“你……真的不想同我喝交杯酒啊?”
林挽挫败道,眼里有几分失落,刚要收手的时候,傅迟就妥协了。
他接过她手里的杯子,配合着饮下了交杯酒。
林挽十分欢喜,立刻拆了自己的头发,又小心拆了他的,取了各自的一缕,小心翼翼地编在了一起。
“绾发结同心,恩爱两不疑。”
林挽高兴地看着两人纠缠在一起的青丝,凑近傅迟的脸,笑意盈盈道:“少爷,咱们也没说过誓词呢。这个我可不会,得你来,我跟着你说。”
傅迟全程注视着她,不明白她此番的深意在哪里。
但还是沉思了片刻,凝着她,拉过她的手十指相扣于二人之间,郑重宣誓。
“喜今日两姓婚姻,嘉礼既成,一堂缔约,良缘永结。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卜他年瓜瓞绵绵,尔昌尔炽。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
傅迟深望着她,片刻未离,“赤绳系定,白首永偕。谨订此约,终生不悔。”
林挽沉溺在他认真而深邃的眼眸之中,等他说完好半晌,才有了反应。
但她记不住傅迟前面说的那一段,只凝着他的眼,同样郑重道:“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赤绳系定,终生无悔。”
两人深望着对方,十指紧紧交扣在一起。
他们在望着对方说出誓词的那一刻,脑中全是彼此穿着红色喜服的模样。
许了盟誓许久之后,两人都笑了,而后默契地靠近彼此,亲吻在一起。
那吻像是为二人的誓词盖章一般,并未带半点旖旎,只是轻柔而又小心地碰在一起。
而后便松开。
傅迟从怀里掏出了杨启臻给的护身符。
“这是母亲替你求的。”
傅迟的手穿过她发间的缝隙,小心地把护身符戴在了她脖子上,“她让我转告你,我们一家,都等你平安回来。”
系好护身符后,傅迟捋着她的头发,手指插入她发间,轻轻护着她后脑,与她深情对望,喉咙有些发哽。
“我会平安回来的,我每到一个地方扎营,空了就给你写信。”
林挽伸手握着他手臂,轻声说:“你别担心。你也要平平安安的,我可还等着你给我的盛世婚礼呢。”
“好。”
傅迟喉间溢出这一个字,便不想再说什么了,低下头,深吻着她的唇。
今夜之后,再相见,不知要在多久以后。
于是傅迟一边放纵自己吻着她,一边又努力地想要保持几分清醒。
明日她要出征,他不敢做得太过。
可林挽却是一面吻他一面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句:“怀安哥哥,我们今朝有酒今朝醉,快意一回,好不好?”
此时两人衣衫已经凌乱,眼里染了旖旎,却又有着几分克制。
林挽继续摧毁他的理智,轻咬他的耳垂,解开他腰带,轻声低唤了一声:“夫君。”
便就是那一刻,傅迟的手掌撕开了她的衣裳,将她压在地板上,吻沿着她脖子一路往下。
两人已相处许久,一开始的青涩笨拙都在与对方的试练下慢慢化作了老成熟练。
只不过双方脸皮都薄,即便有了这么多次的欢愉,却依然没敢把自己最真实的一面撕开在对方面前。
但林挽内心清楚,明日她就走了,金陵也可能沦为战场,两人不知何时能再见。
甚至,可能再也见不到。
怀着这样的心情,她大胆地放纵了自己,双腿如藤蔓一样缠绕在傅迟的腰上,想在今夜彻底放纵,体味人间极致的美妙。
片刻后,榻榻米上一片狼藉。
跟着林挽便感觉身体一轻。
她下意识地圈紧傅迟,跟着就被他抵在了一旁的书柜上。
随着他们的动作,书哗啦啦掉了一地,两人却都视若无睹,继续沉浸在彼此所给的欢愉之中。
像是平静了许久的海面,忽然之间波涛翻滚,层层起伏,用力地拍打着海岸的沙滩。
傅迟觉得这辈子,自己从来没有这么痛快过,没有这么纵意过。
等到衣衫彻底褪尽后,两人已到了床榻上。
傅迟顺手拉上了罗帐,拉上被子盖着,在昏暗的灯光下,动作渐而变得轻柔而缓慢。
两人十指紧扣,指缝间承载了彼此深重的情谊。
罗帐中红浪滚滚,光影交错。
一直到将近后半夜,这一场惊浪波涛才慢慢平息下来。
林挽累得深睡了过去。
傅迟搂着她,借着昏暗的灯光望着她满足睡去的小脸,却是怎么也睡不着了。
他骗不了自己的。
不管在人前,他的话说得多么大义凛然,实际上却都说服不了自己真的就这么放任她而去。
他太了解阿挽了。
哪怕是跟着祁家出征,他也不能全然放心,他害怕阿挽会为了报祁家的恩而以身犯险。
可语言的力量终究是苍白了些,他只能用这种方式,来告诉她他心里的顾虑。
阿挽素来能感知他的情绪,一定能清楚知晓他内心的恐惧和害怕。
“阿挽,”傅迟看着熟睡的女孩,手背轻轻蹭着她脸颊,眼底晦暗,轻声说:“你再骗我一次,这辈子我都不会信你了。”
后来傅迟也昏沉睡去。
等到迷糊被远处城门口的号角声叫醒时,他身边早已没了余温。
外边天际刚刚张开鱼肚白。
傅迟意识很快清醒,忽然发现掌心似乎放置了什么东西,很轻,触感很是奇妙。
他起身,借着微弱的光亮看清,竟是一个同心结。
而且,是用女子柔软的青丝编成了同心结。
今日辞君去,归期无定时。
慢绾同心缕,系有长相思。
她走了。
傅迟觉得心脏一阵疼痛,看了眼外边的天色,应当还未到时辰。
还来得及。
于是,他也顾不上房间里此时一片杂乱,利索地穿戴好衣服,让人牵了匹马,急匆匆奔向了城门楼。
旗帜飘扬,号声齐响。
壮士出征了。
傅迟看着城楼众人的背影,立刻翻下马,直奔而去。
楼上傅瑥听到了动静,见傅迟才赶来,不慢地嚷嚷,“你怎么搞的?今日这么重要的日子,竟然睡过了。”
说着,立刻上前把他一把拽了过来。
其他人也听到动静了,纷纷看向他。
“陛下。”
傅迟克制着自己内心的澎湃与不舍,还是依规矩行了礼。
“别拘礼了。”
汤宥都替他急,但又不好当着众人的面直说,只指了楼下,“将领们刚走。”
话毕,傅迟便一个大步跃到了前面。
便看到几大将领已经陆陆续续离开,回归到各自的队伍中。
林挽今日穿了一身银白色的软甲,未戴头盔,头发依旧是半束,额头上绑了根宝蓝色的抹额。
似是觉到傅迟的目光,走在最后面的林挽忽然勒住了缰绳,回过头。
两人的目光霎那间便撞在了一起。
城门上遥望而无言。
片刻后,却是林挽心满意足地笑了笑,冲城门上挥了挥手,马头一转,终是放心地扬长而去。
“驾!”
她夹了马肚子,快速奔到队伍前面,紧随着红色披风的祁枫。
而她身后的蓝色披风亦随风而扬起,潇洒纵意。
傅迟看着那一抹蓝色随着千军万马,奔着黎明的方向而去,渐渐隐没于人海之中。
他便知道,新的篇章要开始了。
是大宁的新篇章,林挽的新篇章,也是他们所有人的——
命运交响的新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