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傅迟提早预料到了此事，金陵、苏州、扬州的布防皆已安排妥当，江宁水师在大江的入海口也已经层层布防。
金陵就在大江沿岸，一旦东阳军舰攻破了大江入海口赤岸，金陵城就会岌岌可危。
于是，朝廷安排，等魏胤抵达金陵之后，经由汤宥授旗，魏胤挂主帅，余恩庆、伍连承为左右前锋，魏昭迎为少将，镇守于赤岸蓝沙洋。
苏沉、江归则留守于金陵城，以防万一。
八月初六那天，也就是卫宁军出征的前一天，杨启臻终于逮到了一直避着她不见的傅迟。
傅迟一看她在自己屋里等着，想都不用想，便知晓她要说什么了，就道：“母亲，武将本就是稀缺之物，如今这种情况，您还觉得像阿挽枫姐她们那样的女子当处于深宅之中吗？”
杨启臻张了张嘴，欲言又止了半天，叹了口气，“可阿挽毕竟是你的妻子……”
“母亲这话说得不对。”
傅迟神情严肃，沉声道：“她是我妻子不假，可谁规定我的妻子就不能上战场了？她是我的妻，可她也是大宁的子民。”
杨启臻惊讶于他的这番话，愣了老半天，才问：“她是你的妻，如今她要去前线打仗了，你就不担心？”
知子莫若母，她看得出林挽在傅迟心中的重要性。
她本来以为，傅迟就算不阻止林挽，也不当是这般支持的态度。
哪有丈夫留在大后方，而妻子上前线打仗的？
“我怎么可能不担心？可母亲……”
傅迟苦笑，沉默了片刻，道：“她是林挽啊。”
杨启臻微微一怔，盯着傅迟看了好半晌，才终是理解了他口中那句“她是林挽”的深意在哪里。
是了，若那孩子只是傅迟的妻子，那她还能理所当然地留在大后方的安全之地。
可，她是林挽。
林挽有她自己的责任，也有自己的使命。
眼下家国大难，无论是出于道义还是出于责任，她不会、也不可能坐视不管。
说到这个份上，杨启臻也知道自己坐在这里什么都改变不了。
傅迟说得没错，天下大难，那么多将士冲锋在第一线，没理由他的妻子、他傅家的少夫人就要躲在大后方。
只是，人终归是有私心的。
内心挣扎了片刻后，杨启臻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从怀里掏出了两个护身符。
“这是我在鄂州的时候替你们两个求的，一直没找到机会给你们。”
杨启臻拉过傅迟的手，颤抖着将两个小小的用红色布袋装起来的护身符放在他手中，又将他的手指蜷起来。
“儿啊，明日……娘就不去送她了。”
杨启臻说这话的时候，眼睛已经红了，却别过脸，吐了口气，“你跟她说，我们一家都在这儿，等着她平安回来。”
“母亲……”
傅迟本以为杨启臻不会那么容易妥协。
毕竟林挽是傅家唯一的嫡长媳，未来的傅家主母，依着杨启臻的性子，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轻易拿傅家的未来去冒险的。
“儿啊，为娘在深宅大院里呆了大半辈子，没有你们这般的大格局，可为娘……终究也是大宁的子民……”
“你父亲在世时，挂记国事，时常夜不能寐。若是他知晓了，定会为你和阿挽感到骄傲。”
杨启臻深吸一口气，轻轻拍了拍傅迟的手掌，含泪笑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你说得对，没道理我傅家的儿郎和儿媳就要在这种关头躲起来。”
“母亲……”
傅迟反握住杨启臻的手，躬身行礼，似是有几分激动。
可千言万语却堵在了喉咙。
半晌，只说了一句，“待到太平盛世日，定承子孙膝下欢。”
傍晚时。
傅迟办完公事再回到住处的时候，竟看到明日就要出征的林挽抱着双臂在他房间的榻榻米上睡着了。
她今日未穿戎装软甲，换了身很轻便的青衣，长发用青色的发带半束起。
许是这几日累着了，林挽在他屋里竟睡得很安稳，连他推门进来都不曾有半点反应。
傅迟想了想，又出去了一趟，回来后手里拿着食盒，便关上门，将食盒轻轻放在一旁，小心翼翼地坐在林挽身旁。
如今已是桂秋，南方虽比不得京都冷，但她这样一直睡在地板上也不行。
于是，傅迟不得不狠下心把她叫醒，扶着迷迷糊糊的她靠在怀里，温柔道：“我抱你去床上，可好？”
“嗯……我怎么睡着了？”
林挽却是摇了摇头，揉揉眼睛，醒过来了。
一看外面，天都黑了。
傅迟看到她惊讶的表情，有几分好笑，问：“你几时来的？”
“……大概……卯时？”
“那也才睡了一个多时辰。”
傅迟笑着伸手把她头发撩到她耳后，起身去拿来了食盒，边开边说：“晚上还没吃东西吧？”
他从食盒里拿出了几样小菜，还有一碗冒着热气的鸡汤。
林挽吞了吞口水，不好意思道：“若是让师姐和将士们知道我今天跑出来吃好吃的了，明日他们该揭竿起义了。”
傅迟刚从食盒里拿出双筷子，听到她这话，手微微一滞。
片刻后，他把筷子放在她手里，用手指背轻轻蹭了蹭她的脸，“你今日不吃，怕是得有一段时间吃不到好的了。”
林挽觉出他眼底的心疼和不舍来，自己心里也是一酸，却是把筷子塞回他手里。
傅迟一愣，跟着便听她仰头撒娇道：“那你喂我。”
她低头看了一下小桌上丰富的菜色，笑，“我想先喝汤。”
“好，都依你。”
这个“好”字拖了尾音，傅迟眼底噙着笑，放下筷子，拿了调羹喂她喝汤。
汤还是热的，不烫，温度刚刚好。
傅迟细心喂她喝完小半碗汤后，放下碗，笑问：“夫人下个菜吃什么？”
“吃这个。”
林挽指着一盘青豆，张着嘴，长长地“啊”了一声。
傅迟又喂她吃了青豆，然后是白菜和豆腐。
他喂林挽的同时，林挽也拿了另外一双筷子来喂他，两人互相喂着，一顿饭吃完，竟然花了小半个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