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在医院里了。
“醒了？”
杨菲菲满脸倦容的走了过来，眉宇间那一抹担忧还未完全散尽。
“到底咋回事？昨晚好端端的，我就接到电话，说你出车祸了！”
我脑子里还是一片昏昏沉沉的，像是陷入了短暂的失忆，好一阵才缓了过来。
昨晚在黑老三赌档里的一幕幕，黑老三说的一字一句，过电影似的在我脑海里来回浮现着。
我自认为从出千到后面拿钱走人，每一步我都已经是千算万算了，这一次黑老三只能像是上次一样捏着鼻子认栽了。
可我还是算漏了一件事。
那就是人心。
第一次在黑老三档口出千赢走了十几万，黑老三还能忍得住。
可这一次是整整六十多万，更重要的是黑老三什么办法都用了，甚至于不惜扔出糖衣炮弹。
都没能抓到我出千的证据，他是输钱又输人。
人心始终隔着肚皮，非人为能看透。
至于这笔账，肯定要找黑老三清算。
但绝不是现在。
杨叔、杨婶还在等着钱，这个家还等着钱来拯救。
见我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窗外，杨菲菲还以为我是出车祸撞傻了，急的又要去找医生。
“姐我没事。”
“你昨晚是不是去黑老三的赌场？”
问这话的时候，杨菲菲一直紧紧地盯着我。
她和杨婶一样，因为杨叔的缘故，本就对赌这个字深恶痛绝。
现在这个家因为杨叔去赌，杨婶脑梗死进了医院，杨叔自己身陷囹圄。
让杨菲菲知道，我真的是去了黑老三的赌场，那怕我是为了替杨婶筹集手术费，她一样会怨我。
可我和杨菲菲从小一起长大，我很了解她，她也太了解我了。
那怕我不说话，在极力回避她的眼神，她还是有了答案。
“为什么？你为什么还要去赌！”
“他赌到坐大牢，赌到咱妈这样，还有你家，都特么赌到家破人亡了，还不够？”
“你为什么还要去赌！”
一开始杨菲菲是在笑，可笑着笑着她一下子就话锋一转，冲我怒吼了起来。
“妈的手术费，还有杨叔那五十万……”
“那烂人你管他做什么，他就应该一辈子蹲在大牢你！”
“妈的手术费我会凑够的，我会有办法！”
“二十万、五十万，这么多钱我不去赌，你有什么办法？”
“靠钱兵那个骗子？”
“姐，你怎么就不信我，那钱兵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你跟他在一块，只是往火坑里跳！”
杨菲菲还是想要像小时候那样，把一切揽在自己身上，保护我这个弟弟。
她觉得我还是那个会因为没有爹娘被人欺负的‘野种’，需要她来保护。
可在我眼里，她能有什么办法，去靠钱兵那个拆白党？
我是在关心杨菲菲，杨菲菲也是在呵护我。
可有的关心，是带刺的。
或者说，我们都在固执的坚持着自认为对的事，往往忽略对方的感受。
“呵呵，我特么找个有钱有本事的男朋友就是火坑，你和那烂人去赌，就不是火坑了！”
“你以为我不知道？要是没有你，没有你家那些狗屁的秘籍，那烂人会越陷越深？”
“这个家会这样？”
最后一句话杨菲菲是紧握着拳头，冲我怒吼出来的。
她的眼睛红了，没有哭，只是眼泪一直在往下滚落着。
“烂人都特么是烂人！”
“赌吧，赌的越凶越好，赌到家破人亡最好！”
“老娘倒要看看，你能赌出个什么来！”
杨菲菲一边骂一边擦着眼睛，怒气冲冲的离开了。
看着杨菲菲离开的背影。
我后悔了，后悔一时没忍住就说了那些话，可如果不说，眼看着杨菲菲一步步往火坑里走，我真的就不会后悔？
这世上哪有十全十美，哪有做了就一定不后悔的事。
那怕那件事你做了，结果是好的，可你也总会想，如果当时我在加把劲，结果是不是会更好。
人啊，终归是贪的。
我躺在病床上呆呆的看着天花板。
心里头莫名就有一种怨气。
就觉得，明明我已经很努力的在争取，在保护我所在意的一切了。
可为什么还是和我想要的不一样。
我和黄慈溪之间是这样。
杨叔是这样。
杨菲菲也是这样。
是老天爷在故意折磨我？
可生活还得继续，这个家还等着我去拯救。
杨婶的手术费还等着我另外去想办法，杨叔亏空厂里的五十万还没着落。
还有杨菲菲，她一定会去找钱兵来凑钱，可钱兵是个拆白党，她去了就是往火坑里跳。
我能说的都说了，杨菲菲不信我。
我唯一能做的，大概只有抢在杨菲菲落入钱兵圈套之前，把钱都凑够。
黑老三的赌场是没法再去了，至于去另外的赌场赢够七十万。
更加不太现实，现在我还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动一下都浑身疼，别提出千了。
思来想去，也只剩下了王城那一条路。
想着想着我就笑了起来，笑的有些无奈，有些心酸。
我想起了王城说的那句话。
你不赌，几十万、一百多你都不在意，视金钱如粪土，有气魄。
可那只是因为你没遇到困难，等到了那一天，你才会知道你视为粪土的东西，能救命。
到了晚上，感觉浑身上下稍微没那么疼了，我硬撑着偷偷连蹦带爬的去了杨婶的病房外。
跪了下去，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
“妈，对不起，我不能看着好好一个家，就因为钱，毁了。”
我在杨婶的病房外跪了很久，直到被值夜的医护发现，被骂了一顿，强行送回了病房。
那晚，我躺在病床上抓着手机，手机上就是拨号界面，呆呆的看了一宿的天花板。
第二天，我拨通了王城的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都没人接，直到我打到第三个的时候，电话才被接了起来。
“喂你好！”
“王总是我，我去刘老板赌场做事……”
“等等！”
我话没说完，就被王城打断了去，我深吸了一口气，心里头做好了被王城羞辱的准备。
以前我几次三番拒绝王城的橄榄枝时有多硬气，接下来恐怕就会有多屈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