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人在这处破败庭院里躲了几天,只待郑植身体养好后就能前往南朝了。至于外界消息都通过单良派出的小乞儿打听。要说耳目灵通,除了咸阳王元禧之外恐怕也就是乞活儿掌控的这些洛阳城的大小乞丐了。
这些天魏主元宏调兵遣将,已经作好了南侵的最后准备。留任城王元澄居守洛阳,御史中丞李彪、尚书仆射李冲辅政。任北海王元祥为中领军镇守京城,广陵王元羽为卫将军,留守代京;彭城王元勰被委以重任,总揽兵权,都督中外诸军事、总摄六师;咸阳王元禧也要随军出征。除了赵郡王以王爵闲赋居家之外,几位皇弟都有安排。可见元宏对几个兄弟的为人实在是了如指掌。
元宏向来是事无巨细,亲力亲为,临出征前,把后宫事宜也安排妥当,将陈留公主许配给北平公冯夙。又正式确定司马神瑶为天师道天师,雅僧独孤为新一任沙门统。
独孤奉沙门统僧显大师骨灰舍利回京后,声称获得僧显衣钵相传。加上雅僧本来就名满京都,元宏即有立他为沙门统之意。趁出征之前,就将诸事定夺。
准备妥当后,元宏亲率三十六路大军百万铁甲,浩浩荡荡杀往萧齐,首攻南阳。
几天后,郑植已经能行动自如了,大家准备收拾行囊前往南朝。佛念却又提及高菩萨,说还是想去和义父辞行。
吴畏叹气说:“义父高菩萨极有可能就是‘转世轮王’。他救过我们的命,我不忍和他刀剑相向!”
佛念说:“不行,我必须找到他,当面问个清楚!”
单良说:“是的,纵算是要我们死也要死个明白!”
吴畏又问郑植,“阿二,你看呢?”
郑植说:“我这条命本来是他救的,他如果一定要拿去,也由他!”
吴畏沉吟片刻说:“好,我们全部回青坞一趟!”
等吴畏带着郑植、单良、佛念和寻香回到青坞时,却被十几个少年执兵器拦住。
这些少年个个相貌奇特,精华内蕴,看得出来都是高手。
佛念怒声说:“什么人敢拦我们去路?”
那些少年中一个为头的冷笑说:“你们又是何人,胆敢擅闯青坞?”
单良大笑说:“我们回自家,难道还要你们这些小儿允许?”
那些少年刀剑齐出,说:“非请勿入,否则就要躺着出去了!”
佛念大怒,说:“我们才离开几天,义父什么时候雇了一群这么无理的小奴仆?”
双方随即在院子里乒乒乓乓打斗起来,正打得难分难解。就听有人沉声喝道:“住手!”
两边闻声同时罢手,高菩萨出现在廊下,身后跟着梅虫儿。
那些少年齐拱手叫道:“义父!”
吴畏和郑植等人不由面面相觑。
高菩萨朝那些少年摆摆手,又朝吴畏说:“你们跟我到书房来!”
吴畏等人稍微迟疑了片刻,去了高菩萨书房。
高菩萨面朝书架,背朝书房门口站着。看着他背影,佛念和单良忍不住脱口而出,“义父!”看得出他们对高菩萨还是有感情的。
高菩萨头也不回,淡淡地说:“你们终于回来了?为父对你们兄妹寄予厚望,你们焉能一走了之?”从语气里听不出是喜还是怒。
吴畏说:“我们只是有些事不知该如何面对!”
高菩萨回转身来,看着几人说:“父子之间的误会是可以慢慢消除的。为父都能坦然面对,你们有什么不好面对的?”
佛念说:“义父,我问你,你究竟是不是就是那所谓的‘高武旧人’?”
高菩萨淡然说:“我是不是‘高武旧人’对你们来说重要吗?‘高武旧人’不是鸩者一直在寻找的吗?你们是想帮鸩者揭晓答案'?”
单良等人连连摇头。
佛念说:“你是不是高武旧人,对我们来说确实不重要。那‘转轮圣王’呢?杀害师父道登大师是不是有你的份?还有你为何要对阿二下手?”
高菩萨看着郑植说:“有些事,你们不该知道。为父只是在警示你们,我真若要阿二的命,只怕他如今就不能站在这里了!”
他要真的是鸩者成员,那就是天下第一的用毒高手,要下狠手,郑植几条命都不够死。
吴畏说:“你说的对,有些事还是不知道真相的好。沈兴带人来要对我们兄妹赶尽杀绝,是不是你指使的?”
高菩萨说:“为父只是出手警示你们而已,并未下杀手,何必再派人追杀?”
佛念追问:“你到底是不是‘转世轮王’?师父道登大师是否你指使下毒暗害?”
高菩萨说:“当时你们都在场,道登中毒之时,为父也曾试图出手挽救,怎么能说是为父指使的?”
佛念又问:“阿兴率白衣人到肉铺攻击我们真的并非受你派遣?”
高菩萨淡定地摇头否认,“你们怀疑为父就是‘转世轮王’?‘转世轮王’一句新佛降世,就有万千信众顶礼膜拜,你们说为父能做到吗?”
梅虫儿插言说:“几位小郎君,已查明沈兴果然是‘杀生浮屠’党羽。但高执事并非弥勒宗的首领‘转世圣王’!”
吴畏说:“所谓的弥勒宗转世圣王为何要派人追杀我们兄妹?”
梅虫儿说:“这其中原委也调查清楚了。你们兄妹中有一位佛子将会绵延佛法两千年,有一位会成为佛教的护法罗刹王。而‘杀生浮屠’宗旨是‘新佛出世,除却旧佛’,所以转世圣王才指使沈兴带白衣蒙面人攻击你们。”
吴畏想起道登大师圆寂之前也曾经说过类似的话。梅虫儿这种说法勉强也能解释得清。
高菩萨叹息说:“没想到阿兴竟然是‘杀生浮屠’的信徒!他跟随我两年多,因此熟知各种毒物,暗中下毒害死了道登,让‘鸩者’和‘乞活儿’兄弟都怀疑是我所为。这次围攻乞活儿行动未果,阿兴就遭自己人杀人灭口,‘杀生浮屠’好不歹毒!”
单良说:“这么说来,义父你是承认自己是‘高武旧人’,但不承认是‘转世圣王’?”
高菩萨说:“不错,我确实就是‘高武旧人’。四年前,我在齐朝犯了一个诛九族的大罪,但是,我本来孤身一身无牵无挂,只身逃脱,也就谈不上诛什么九族了。刀敕之徒倾巢出动,我情知无法抵挡,远遁到魏国平城出家为僧,但还是深恐被萧齐高手追杀。于是,我找到在平城修持的医术通神的西域掩面佛,苦苦哀求他替我改头换面。后来,我容貌和体形大变,恐怕亲身父母再世也认不出来。普天之下唯有掩面佛知道我的身份,这对我来说,还是不够安全……”
吴畏说:“于是,你又下毒将掩面佛害死?”
“世间除了大慈大悲、大奸大恶的人之外,好与坏、善与恶本来就没有明显界限。”高菩萨停顿了一下,说,“幸亏萧齐换了皇帝,才不再有人追究我的去向。但是,绝不会有人想到我竟然成了魏国皇宫里伺候后妃的一名宦官。为父这一生也是遭遇过无数心路历程,越是倍受打击越是坚强。”
佛念等人都不由低头,看来真的是误会义父高菩萨了。
郑植欲言又止,随后即问:“那日皇后为何朝雅僧独孤跪拜,这个不是大不寻常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