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畏看了佛念一眼,心里忐忑不安。
俩人举着火把走进通道里。里面的积水果然回落,只留下一洼一洼的泥水坑。冯夙派了二十几个手下跟着,检查里面的情形。
越往里泥沙淤积越厚,散发着一股腐臭的味道,吴畏和佛念走在前头,深一脚浅一脚,一路寻到机关枢纽室。这里的淤泥掩盖过膝盖,每次举步跋涉都要费力地拔腿,不过地下河水倒是已经归位,里面遇难的冯家家奴和曹维尸身似乎都被卷走。
吴畏和佛念二人在机关枢纽室没发现有人,就从暗门进去找程一杀的“鼠窝”。
“鼠窝”地势较低,堆积的淤泥更深。只是并无人踪。到了此处,再下去就是地底排水道了,里面还是有湍急的水流。
俩人打转再去寻找其它暗室。这地下堡垒深筑地底固若金汤,地形复杂,且布置各种机关杀器,当年要不是“千人堂”闹内讧,程一杀等人做内应,冯太师父子恐怕无论如何是攻不进这地堡的。
搜索许久,忽听身后“哧溜”一声,猛回头一看,有什么贴着淤泥一滑而过。
佛念喝道:“是谁?”拔腿要追,奈何脚下淤泥不受力,速度大受影响。
两人走了一程,暗器破空,手中火把齐熄。跟着风声一响,似乎有人快速接近,佛念出掌落空,那人早就去远了,感觉身法极快,吴畏虽有疾行术,但是淤泥里也无法施展。
黑暗中,吴畏低声说:“看这个行事风格,是程一杀还活着,小心他暗算!”
佛念说:“看来阿四凶多吉少!”
只听身后有人舒了口气说:“火油管道终于修好了,火鸦灯可以用了!”正是单良的声音。
跟着火鸦灯盏重新喷火,照亮暗道。
俩人大喜回身看时,只见单良手中持着两根短矟,坐在一面大盾上。难怪淤泥里他也能疾行如飞,竟是靠着盾牌在滑行,“小五,刚才你在说什么呢?”
佛念说:“以为你必死于程一杀之手!”
单良说:“他才不是我对手。世间再无程一杀——他已经被我大卸八块扔进地下河喂黄河巨鳝。至于阿萨辛,嘿嘿,恐怕他从此过不得安宁,除非从哪儿来到哪儿去,离开这个世界。否则我总要他死在我手里!”
佛念说:“明知阿大和我在找你,你还不现身,神出鬼没的吓唬人!”
单良笑言:“从此,我就是此间主人。黑灯瞎火的,我当然要修好灯盏才好迎接你们呀!”
刚才倏忽来去的,原来是他在修理火鸦灯盏管道。
佛念似乎发现了异样,说道:“阿四,你的腿怎样了?”
单良掀开衣袍下摆,只见他两条裤管空空荡荡的。
佛念和吴畏相顾失色,却听单良轻描淡写地说道:“太神奇了,没有疼痛,也不流血,两条腿就没了。”
佛念黯然说:“你用了五行遁术的‘金遁’?”
单良点点头说:“是的。程一杀那贼人果然狡诈无比。他在这地底经营多年,为他的鼠窝又布置里一些特殊的机关。我被他关进一间密室,差点就出不来了,好在那密室是铸铁所造。当时的情景除了运用金遁之术外,再无其它办法。不过,我脱困之后,就将他大卸八块。”
吴畏心痛地问佛念:“他的腿怎么会这样?”
佛念说:“阿大你难道忘了,司马神瑶当年传你疾行术,传我们其余兄弟‘五行遁术’?”
吴畏说:“哦。”
佛念说:“五行遁术中的‘火遁’和‘金遁’最厉害,但是轻易不能施展,因为一旦使用必定给自己造成伤残,只能是用来保命!”
单良说:“不错,我人是逃出密室,但双腿留在那里了。程一杀是万万没想到我能出来,于是我趁势杀了他。”
佛念说:“杀了他,你就是暗器门第一高手了,阿萨辛只能算巧用心机杀人,算不得暗器门的功法。你出去之后就可以扬名立万了。”
单良摇头说:“我要重新经营这机关暗堡。”
吴畏问道:“你真要经营这里?”
单良点头说:“不错,我要修复这里的机关,这里面还有很多未知的秘密等我探索。不过,我可不做冯家‘机奴’。要做就做堂主,并且不是什么‘千人堂’、‘一人堂’——而是‘千机堂’!”
只听有人接言说:“好,只要你修复机关,保住赤土堡立足之本,并且能忠于冯家,我会禀明皇后,让你创建‘千机堂’,成为堂主。”
冯夙带着几个江湖豪杰出现在地道中。他说道:“当年的‘千人堂’不过是一群流民贼寇、乌合之众而已。你有我冯家做靠山,朝廷支持,前程不可限量!”
单良大喜说:“一言为定!”手中铁矟一撑,身形就随着盾牌漂移。
吴畏叫道:“阿四!”
只听他回应说:“阿大,这就是我想要的人生……!”话声未落,背影隐入岔道口。
看来单良对这地底的机关装置十分着迷,急于在修复过程中作进一步的探索。创建“千机堂”成为天下第一的暗器高手更是令他心驰神往的事。
吴畏只得和佛念辞别冯夙,回到左卫尉府宿卫营署。郑植似乎还没有回来过。
佛念七仰八叉地躺在通铺上,说:“阿大,你有没有觉得,大家都变了?”
吴畏正坐在马扎上默想心事,闻言愣了一下,回想起俞尼子说起过的话,点头说:“长大了,自然就会有自己的想法!”
乞活儿在自己带领下不知道什么缘故,四分五裂。看来正同俞尼子所说的那样,刺客组织本来需要用极其严酷的手段去管束,作为首领应当是让大家望而生畏的存在。可惜自己做不到,他起身说:“走,小五,喝酒去!”
佛念顿时从通铺上弹了起来,说:“好啊,我陪阿大醉一场!”
接下来一连几日,俩人都去佛念常光顾的酒肆买醉。
这一天,吴畏和佛念在酒肆里喝得酒意正酣。忽听有人粗声大气地说:“二位羽林郎在这里喝闷酒,和你们一起搭个桌如何?”
抬头一看,不由眼前一亮,桌前出现一个俊美的青年文士,他身边是个身材粗壮的中年仆人。说话的就是中年仆人,不过因为青年文士光彩照人,所以吴畏的注意力就只在他身上。
吴畏说:“请坐请坐!如不见弃,就一起喝酒吃菜。我做东!”
中年仆人也不客气一屁股坐在佛念右手边。那青年文士微微一笑,也大大方方在吴畏右手边坐下。
吴畏又叫酒肆伙计添了两副碗筷,加了下酒菜。随口问道:“请教这位兄弟高姓大名?”
那青年文士拱手说:“在下范阳祖莹!”
此语一出,酒肆中酒客都扭头朝这边看。只听一名胡子花白的酒客朝同桌说道:“京师楚楚袁与祖,洛中翩翩祖与袁——这位就是和陈郡袁翻齐名的祖莹!”
吴畏有些诧异地说:“祖兄高才,不知上次有没有参与恒山翠屏峰玄空阁的名士聚会?”
青年文士说:“上次祖某因事错过,实在是遗憾!”
中年仆人却朝佛念举碗说:“臭小子,喝酒喝酒,好久没和你喝一场了!”
青年文士皱眉说:“见到酒,说话就颠三倒四!”
吴畏笑着问:“扮名士很过瘾吗?”
青年文士撅嘴说:“怎么又被你看出来了?”
吴畏说:“你的易容术那是无懈可击,可惜阿丈做不到!我一听声音就知道是他了。”
佛念大喜,拍着中年仆人的肩膀说:“阿丈,你们回来了?来,来,咱们一醉方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