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即使他们再被沈乔迷了心窍，也知道队里的检测报告不会作假。
看着兄弟二人拿着手机，互相盯着对方，眼睛里都充满了不可思议。
顾也泽永远挺直的背突然弯了，手机无声地从手里滑落。
看着他这副颓然的样子，我心中升起了一股莫名的快感——
快了，顾夜泽，你就快要知道事情的真相了。
当你知道是你自己亲手划开了我的小腹，取出了我们的孩子。
知道你放在心尖尖上宠的女孩其实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后。
还会想要把我杀了，替你的心上人报仇吗？
“假惺惺，恶心死了！”雅慧看着顾夜舟同样一副大受打击的样子，也痛快地骂了出来。
但她的眼角，还是闪过了一丝晶莹。
“我去问问乔乔那条威胁短信到底是怎么回事！”顾夜舟转身就走，却被顾夜泽拦住了。
“先回队里。”
沈乔终于发现了这两个人的不对劲，迟疑着问道：“怎么了？是发生什么事儿了吗？”
顾夜泽眼睛里闪过审视的目光，跟之前的宠溺截然不同。
“没事，队里喊我们回去，有急事。”
他话题一转，装作不经意地问着：“乔乔，你说当时姜真真她们给你发来的威胁短信是哪天啊？”
沈乔脸上闪过一丝慌张，不过或许是对自己处理尸体的手段极为自信，她很快恢复了平常：“就是我手术的第二天，怎么了？”
顾夜泽彻底愣在了原地——
他尸检的时候，已经确定了死亡时间。
是在我们给沈乔做手术的当天。
那短信又是从哪儿来的呢？
顾夜泽仔细打量着沈乔，似乎要把她看穿。
“夜舟哥，夜泽哥这是怎么了？”沈乔被吓到了，对顾夜舟撒着娇。
可她没想到的是，一向最宠她的顾夜舟此时对她也没有之前的无条件信任。
他机械着回答：“没事，哥就是最近压力太大了。”
“我们先回队里了。”
“今天送不了你了，你把航班改签吧。”
说罢不管沈乔的神色，拉着顾夜泽转身就走。
刚出门就给队里打去了电话，叫两名小警察时刻关注沈乔的行踪。
并且限制了她的出入境自由。
沈乔看着二人毫无眷恋的身影，眼里闪过了一丝复杂的神色。
她的指甲狠狠嵌在手掌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雅慧见状，死死咬着嘴唇：“还装！我看你能装到什么时候。”
是啊，沈乔，你马上就要原形毕露了。
可我却只觉得悲哀。
6
开去队里的路上，顾夜泽踩死了油门。
顾夜舟也在副驾一言不发，一根接一根抽着烟。
终于，他们回到了解剖室，又一次看到了我们还未被收起的尸体。
“泽哥，顾队，你们来了……”刚刚给他们发消息的小刑警站在门口，有些尴尬。
顾夜泽没有把他关在了门外，看着我的尸体，一言不发。
他太冷静了，冷静得有些失常。
“阿舟，是她们吗？”
顾夜舟此时没有顾夜泽一样镇定，而是把所有的情绪都发泄在了他哥身上。
“你问我？！是你验的尸！你当天为什么没有发现她们的身份！”
他越说越激动，一拳将顾夜泽打翻在地。
顾夜泽也不甘示弱，从地上爬起来回击。
“你他妈不也没认出来自己的妻子吗！你也是个垃圾！人渣！”
他一拳又一拳捶在自己亲弟弟的脸上，嘴里不知道在骂他还是骂自己。
过了很久，二人终于打累了。
顾夜泽来到我的尸体前，伸出来的手控制不住地颤抖，显示着他心里的恐惧。
“真真……是你吗……”
他拼了命想要擦干我脸上的污秽，可即使血渍和泥点被擦净，我的脸却依然布满了道道深入骨头的伤疤。
眼眶处是两道空洞可怖的黑。
突然，他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样，猛地抬起了我的右胳膊。
他终于看到了他想要到的，也是那天没有注意到的那道旧伤疤。
“真真，我食言了，对不起……”
他彻底崩溃了。
虽然解剖室很冷，但我的尸体已经散发出了微微的恶臭。
可他仿佛闻不到一般，跪在我面前，把脸贴在那处伤口上，爆发出野兽般的悲鸣。
一旁的顾夜舟也在雅慧的脚踝处找到一道不易察觉的小小胎记。
他也跪在地上，用手不知疼痛地一下下捶打自己的头：“雅慧，怎么是你，怎么会是你……”
雅慧见状，不忍再看。
她闭上了眼睛，声音哽咽：“真真，你知道吗，他爱过我的。”
她原本就有些空灵的声音此时更加缥渺，好像下一秒就会彻底消失般。
“我最难过的并不是他从未爱过我，而是他曾经爱过我啊！”
“我见过他对我好的样子，见过他因为我同意了他的求婚开心地抱着我转圈，见过他因为我的一句话，冒着雨去给我买想吃的蛋糕……”
她越说越悲伤，我看到了她灵魂的颤抖。
“我知道的。”我轻轻地开口。
“因为，顾夜泽也是一样的。”
他也曾把我当作爱人，也曾幻想过我们以后会有一个怎样的孩子。
长得是像我，还是像他……
可是，“爱过”两个字的代价太大了。
我宁愿当初没有爱过，也没有遇见。
“真真，你当时是不是疼坏了。”
顾夜泽看着我身上的伤疤，颤抖着喃喃。
一滴泪骤然落下，砸到了刚刚我的眼泪落下的地方。
在他看不见的维度里，混在了一起。
“全身53道伤疤，眼睛被挖，面目被毁。”
“小腹被炽热的铁棍贯穿。”
“所有的伤痕均在死前生成，活活疼死。”
……
解剖台旁边的桌子上还有我们的验尸报告。
是他一个字一个字写上去的。
疼啊，怎么能不疼呢。
疼到哪怕死了之后回想起都控制不住地冷颤。
可最让我痛彻心扉的还是我们的孩子啊！
他还没出生，还没亲眼看一眼这个世界……
我还没听到他喊我一声妈妈！
顾夜泽，原来爱上你这么痛啊。
雅慧也在身侧轻声开口，说出了我内心所想。
她说：“如果有来世，别让我们再遇到你们了。”
8
这两个在外人看来都骄傲到骨子的顾家兄弟，此时却卑微到了尘埃里。
宛如丧家之犬一样悲惨痛苦，也茫然无措。
“哥，我错了。”顾夜舟声音嘶哑，好像在短短半个小时里经历过了一道轮回。
顾夜泽闻言，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他看起来像是在水里泡了很久一样，浑身湿漉，没有半点力气。
突然，他起了身，一言不发地走出了解剖室。
顾夜舟很了解他这个哥哥，也默契地跟在他身后。
打开家门，就看到沈乔双眼红肿地坐在轮椅上，满脸委屈：“你们回来了……”
老师不知为何还没走，对着二人冷哼一声：“不知道多大的事能让你们把乔乔一个人扔在现场。”
“要是没有我，我的干女儿一个人怎么回来？”
“干女儿？”顾夜舟皱眉询问。
“是啊。”老师颇为骄傲地拍了拍沈乔的肩膀，“刚刚我已经决定收沈乔为我的干女儿，一则是为了弥补我的愧疚，二则她无依无靠，我也无儿无女，我曾经也教过她……以后绝不会让任何人欺负她！”
他看着顾家兄弟，意有所指。
“乔乔，你的腿真的站不起来了吗？”顾夜泽突然开口，声音冷到了冰点。
“雅慧和真真是医院里最好的医生，难道真的会为了报复你断送自己的医学生涯吗？”顾夜舟也冷冷地看着她，嘴角勾起了一抹嘲讽的笑。
沈乔的手指骤然抓紧了腿上的毯子，脸上带着僵硬地笑：“你们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觉得我诬陷了她们？”
老师也在一边不满道：“你们是不是压力大到脑子不清醒了？”
“非要在乔乔的伤疤上撒盐是不是？”
顾夜泽二人置若罔闻，而是继续问道：“你真的收到了她们给你发的威胁短信了吗？”
沈乔此时眼睛里已经含满了泪水，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当然了，你们不信我？”
“是不是那两个不肖学生回来跟你们说什么了？”老师连忙挡在沈乔面前，生怕他这个新认的干女儿受欺负。
“没有。”顾夜泽死死盯着沈乔，轻声开口。
沈乔紧绷的肩膀瞬间放松了下来。
可顾夜泽的下一句话却是：
“她们回不来了。”
“因为她们已经死了！”
9
“什么？”老师的声音陡然升高，“难不成畏罪自杀了？”
他眼中闪过震惊和惋惜，转而却被愤恨所代替：“虽然罪不至死，但她们也该为自己做出的事付出代价，死不足惜！”
“可真真在给沈乔做手术的当天就死了！她怎么可能给沈乔发短信！”顾夜泽看着护在沈乔身前的老师，脸上升起了讽刺的笑。
我想，他或许是想到之前那个同样愚蠢的自己。
“尸体现在就在解剖室，dna比对报告也出来了，需要我带你们亲自去看看吗！”
“或许……是我记错了，也可能不是手术第二天，就是手术当天！”
沈乔心虚到额头上出了一层薄薄的虚汗。
“赵老，您不是医学泰斗吗？检查一下她的腿到底有没有坏应该不难吧？”
顾夜舟平静地看着老师，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老师此时也没有了刚刚对沈乔的信任，沉着脸走向她。
沈乔拼命地摇头，划着轮椅绝望地后退。
可却被顾夜泽二人死死按在了原地。
装瘸容易，可人体的机体反应却是无论如何都伪装不了的。
这种小检查对老师而言很简单。
果然，在看到沈乔的机体反应后，他一下子跌坐在了地上：“你……你根本没瘸！”
“我们误会了真真和雅慧啊！”
“我还亲手毁了她们的梦想，她们曾经是多么好的医生啊！”
他老泪纵横，匍匐在地上悔恨不已。
“不……我没有杀人！”沈乔还在垂死挣扎，“即使我装瘸又怎样？我又没有杀她们！”
“你们信我，我可是你们看着长大的，我是什么人你们还不知道吗？”被揭穿后，她索性不装了。
从轮椅上站了起来，抓住顾夜泽和顾夜舟的胳膊，声声哀求。
“乔乔，你最好没有。”顾夜泽毫不犹豫握住她的手，而后狠狠甩开。
“新的证据已经上报给队里了，相信阿舟他们顺着你这条线很快就能查到真相。”
沈乔的脸瞬间惨白：“别……别再查了……”她开始害怕了。
“就这样不好吗？本来她们就是我的替身，现在我回来了，她们还有存在的意义吗？”沈乔魔怔般喃喃自语。
“我知道你们都喜欢我，现在我好好地，你们不应该开心才对吗！”
沈乔自以为自己找到了二人的弱点，却不承想这正是兄弟二人心照不宣藏在心底的龌龊。
“沈乔，你太让我失望了。”顾夜泽语气阴郁，看她的眼神跟看一具尸体没什么两样。
“她们死的时候怀着孩子啊！那是我们顾家的孩子，你怎么下得去手的！”似是回想起我和雅慧尸体的惨状，顾夜泽不忍地闭上了眼睛。
“我也能生！你们要想有个孩子，我也能生啊！”沈乔口无遮拦地说出自己内心让人作呕的想法。
话音刚落，就见顾夜舟猛地一巴掌摔在她的脸上。
“住口！”他看着被打趴在地的沈乔，暴怒出声。
下一秒，顾夜舟举起了手边的轮椅，朝着沈乔的腿狠狠砸了下去。
“不是装瘸吗？好，我让你得偿所愿！”
“啊！我的腿！”沈乔抱着腿痛苦地哀嚎，没多一会儿就晕死过去。
可这一次，昔日那两个待她如命的哥哥，连一个眼神都没施舍给她。
10
沈乔被抓走了，但是要彻底定她的罪还需要些时间。
而顾夜泽他们则因为跟被害人和犯罪嫌疑人都有密切的关系，所以不能参与这件案子的调查。
二人索性休了假。
兄弟俩去了不同的地方。
而我和雅慧也被迫分开。
三天后，我们又一次见了面，雅慧双眼红肿，看起来哭了很久。
但我也好不到哪儿去。
“心软了？”我哑着嗓子揶揄道。
雅慧摇了摇头，白了我一眼：“我没那么贱。”
转而她看向狼狈的顾夜舟——
顾夜舟还穿着三天前的衣服，头发一绺一绺打着结，浑身脏兮兮的。
“我跟着他去了我们最开始相遇的地方。”
“他说自己错了，说愿意用他的命换我的，说只要我肯回来愿意付出一切代价……”
“可我，不愿意。”
雅慧声音虽然哽咽，却无比坚定。
“我哭是替自己鸣不平。”
“我在想，如果我没遇到他，如果我没爱上他，就好了……”
她声音越来越小，转而抬头看我，问道：“真真，你恨吗？”
我苦涩一笑：“怎么能不恨呢？”
顾夜泽这几天倒没有去别的地方，而是一直守在我的遗照前。
我看他取回了之前送给沈乔的宝石项链，小心翼翼地放在我坟前。
又发了疯般把项链狠狠砸碎：“送过别人的东西，配不上你。”
他跪在碎片上，好似感受不到膝盖上的疼痛，趴在地上号啕大哭。
可我只是冷冷地看着他，看着他为时过晚的悔恨。
“真真……”
他一遍又一遍呢喃我的名字，可我却只觉得讽刺。
顾夜泽，你到现在都没想明白吗？
真正杀死我的凶手除了沈乔，还有你啊！
是你一次次的不信任，你游离在我和沈乔之间。
你起初把我当成了你心中那段见不得光的感情的替身，后面又不肯承认对我的感情。
是你，亲手把我推向了深渊！
“真真……我真的错了……”
错了吗？知道错又能有什么用呢？
你现在这副生不如死的样子不过是为了让自己心里好受些。
我为了你，忍受的痛苦，比你现在经历的要疼一千倍，一万倍。
所以，我看着雅慧，轻轻点了点头。
“我恨。”
雅慧抱着我，声音微颤：“我也是。”
“真真，我真的做不到原谅他们。”
“那就不原谅。”我叹了口气，“没有谁规定被害者一定要原谅施害者。”
11
又是一周后，队里终于来了电话。
他们说沈乔已经认罪了。
被判了死刑，立即执行。
在死之前，想见他们一面。
起初他们并没有同意，但是听说沈乔在监狱里以死相逼。
他们想让杀死我们的凶手接收到法律的审判，所以他们还是去了。
看到顾家兄弟后，沈乔的脸上挂上了嘲讽的笑：“你们还是来了。”
顾夜泽冷着脸看她：“就为了说这个吗？”
沈乔突然狂笑不止，甚至笑出了眼泪。
“当然不是了。”她笑累了，停了下来，“把你们叫来是为了告诉你们，不会真的以为我才是害死她们俩的真凶吧？”
“如果你们没有每次都相信我的话，如果你们对她们稍微多一些信任，她们又怎么会死呢？”
“是我们一起害死了她们啊！”
沈乔越说越疯癫，披头散发的样子活像个疯子。
“沈乔！”顾夜舟猛地从椅子上弹跳起来，恨不得冲到里面把沈乔亲手杀死、
但我却只觉得好笑。
我知道沈乔为什么会为了见他们一面，以死相逼。
因为通往地狱的路太过于恐怖了，她得让的好哥哥们来陪她啊！
沈乔被依法执刑的那天，顾家二人再一次开了记者发布会。
他们还原了事情的真相，在镜头面前忏悔，下跪。
老师也来了。
这件事对他的打击很大，他生了一场大病，如今已经是奄奄一息。
可还是在新闻发布会上强撑着站起来，对着镜头一遍又一遍地鞠躬道歉。
他们把我和雅慧埋在了一起。
两处坟紧紧挨着，旁边各有一个小小的坟。
那是我们的孩子。
雅慧看着四座大大小小的坟，突然开口道：“真真，我感觉自己要离开了。”
我难得开心地笑了出来，点了点头道：“我也是。”
但是在离开前，我们又一次看到了顾夜泽和顾夜舟。
他们像是商量好了一般，找了处离我们坟很近的独立小院。
买了很多很多的酒，喝到昏天黑地。
最后，是顾夜泽去打开的煤气，顾夜舟点的火。
那座小院顿时传来了巨大的爆炸声和火光。
烧红了半边天。
雅慧戳了戳我，努嘴道：“我们快点走吧，可不想在路上碰见他们，晦气。”
我点了点头，挽着她的手转身离开。
不再回头。
最终，爱烬成空，而恨终终。
（本故事已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