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致科技天台，风把黄浦江上的湿气卷上来，贴在皮肤上，像一层不揭膜的面膜。
周泽宇把外卖纸袋递给她：“先吃，再谈数据。”
小溪盘腿坐在集装箱改成的长椅上，捧盒麻辣小面，热气熏得眼镜起雾。
“供应链报告呢？”她吸一口辣油，嗓子瞬间起火。
周泽宇没答，抬手把外套丢到她膝上：“夜里凉，盖住腿。”
外套带着他身上的味道——一点焊锡、一点柚子、一点仓促的拥抱。
小溪手指微僵，想把外套还回去，却被风吹得打了个哆嗦，动作慢了半拍。
那一刻，她忽然意识到：
“等价交换”里，最难核算的是温度。
周泽宇把笔记本电脑转向她：“雾面供应链成本对比，完整版。”
数据漂亮，逻辑干净，比她在广告公司熬夜拼凑的模板更硬核。
她快速浏览，眼里自动跳出关键字段——
“单支降本 0.38 元，产能提升 12%，环保系数 +9”
专业兴奋盖过心跳，她不自觉咬唇：“能把原始版发我？”
“可以。”周泽宇合上电脑，语气却转淡，“但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问。”
“如果项目成了，你打算一直留在乙方？”
小溪愣住——
她预演过对方要“利益分成”，却没预演到“人生规划”。
风把刘海吹得乱七八糟，她伸手去勾，却越勾越乱，像此刻的答案。
“我……还没想好。”
“那就想。”周泽宇声音低，却带着创业者特有的笃定，“我缺一个市场合伙人，不是乙方，是共创。”
合伙人。
三个字像把小锤子，敲在她一直不敢碰的玻璃罩上。
裂缝蔓延，却听不见碎声，只听见自己心跳——
砰、砰、砰，每一声都在重复：
“你可以更锋利，也可以更辽阔。”
密闭轿厢里，数字从 36 一路向下。
周泽宇突然开口：“我 32 了，家里催得紧。”
小溪侧头，看见他映在不锈钢门上的轮廓——
眉骨挺拔，唇线却柔软，像把刀背朝外。
“你……怎么应对？”她问。
“应对？”他笑，“我给他们画饼——35 岁结婚，对象得能和我一起把公司送到 C 轮。”
“标准具体吗？”
“具体。”他看她一眼，“专业过关，情绪稳定，愿意把家庭当‘后方基地’。”
后方基地。
四个字像四颗钉子，把小溪刚刚腾起的热望钉在轿厢壁。
她想起陈璐那句“别学我”，想起母婴室里那支掉漆钢笔，想起妈妈 59 秒语音方阵。
情绪值瞬间从 15 跌到 13，像电梯失重。
“叮——”一楼到。
门开，夜风灌进来，她下意识把外套递还给他，动作干脆得像结束一次提案。
周泽宇扫码失败，车锁倔强地“滴滴”两声。
小溪把自己的车推给他：“你骑，我走路。”
“别闹，夜里有雨。”他抬头看天，黑云压城。
“我喜欢雨。”她答得飞快，像给自己筑堵墙。
周泽宇没再争，只伸手拂去她肩头一根落发：“小溪，别急着拒绝，先看清自己要什么。”
掌心掠过她耳廓，温度留在皮肤上，像临时盖章。
她没躲，却也没回应，转身汇入人流。
背后，车锁“啪”一声弹开，像把备用钥匙，被留在原地。
第一滴雨砸下来，落在她额头，带着江边的咸。
她没带伞，却也没加快脚步。
雨水把刘海黏成绺，眼线晕开，像情绪被重新涂鸦。
经过商场橱窗，她看见自己——
白衬衫湿透，透出内衬轮廓，却站得笔直。
玻璃里，广告牌 LED 刚好切到蜜尚新海报：
“温柔的她力量，外柔内刚。”
她盯着“刚”字，忽然笑出声，笑得肩膀直抖。
雨幕替她把眼泪藏起，也把“后方基地”四个字冲得模糊。
她抬手，在雾气上写下两个字：
“前线”。
写完，用手背抹掉，像给未来留个暗号。
冲完热水澡，她抱着电脑坐在飘窗。
雨点打在玻璃，噼啪作响，像无数细小的提问。
她打开两个文档——
左侧，是蜜尚 2.0 终版，标语仍写着“外柔内刚”；
右侧，是猎头发来的 JD，职位栏赫然：品牌市场经理，直接向 CEO 汇报。
光标在左右屏之间来回闪烁，像钟摆，替她数心跳。
微信顶端，周泽宇头像安静，最后一条消息停在 21:50：
【到家报平安。】
她指尖悬在屏幕上方，却迟迟没点。
窗外，雨势更大，闪电劈过夜空，瞬间把房间照得雪亮。
那一秒，她看见玻璃里自己的眼睛——
不再讨好，不再模仿，像两口刚被雨水洗过的井，深，且冷。
她深吸一口气，把两个文档一起保存，命名为：
“Option A” 与 “Option B”。
然后关闭电脑，拉上窗帘。
黑暗合拢，心跳声终于独占耳膜。
她不知道最终答案，但第一次允许自己——
不急着给任何人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