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里挤满了“周一脸”。
小溪把肩背挺成直角，嘴角预演 15 度——比安全微笑少一半，比冷漠多一分，这是她从苏晴那里学来的“权力弧度”。
电梯门反光里，她看见自己：
藏青衬衫扎进高腰西裤，耳钉换成极简银球，头发拢到脑后，根根收紧，像拉满弓弦。
她在心里默背昨晚抄下的“晴式金句”：
“先表态，再解释；用数据结束对话。”
电梯“叮”一声，32 楼到。
她迈步，鞋跟敲地砖，节奏刻意放慢——让声音先于人到达。
蜜尚 2.0 二次汇报，客户新增品牌总监列席，女，35 岁，传闻最烦“啰嗦”。
袁岳开场惯例寒暄，被女总监抬手打断：
“直接进入 Q&A。”
空气瞬间收紧。
丁蔷幻灯片翻到第 5 页，语气软甜：
“我们提炼的核心语是‘柔软的她力量’——”
“多柔软？”女总监挑眉，“数据？”
丁蔷卡壳，嘴角弧度僵成 45 度。
机会真空出现。
小溪听见自己声音响起，比预演低半度：
“根据 QuestMobile 2025 春季报告，67.3% 的 25-35 岁女性认为‘温柔’被商业滥用，产生逆反。我们建议反向操作，保留锋利。”
说完，她把激光笔往桌面一立，像落槌。
会议室安静两秒。
女总监抬眼，第一次正眼看她：“继续。”
小溪心脏狂跳，却逼自己肩膀不动，继续输出：
“锋利不是冒犯，是替用户说出隐性需求。蜜尚新品洁面主打‘深层净化’，物理卖点对应情绪卖点——‘先净后柔’，层层递进。”
数据、结论、动作，一气呵成。
她余光瞥见丁蔷脸色微白，袁岳的钢笔在指尖转了个圈。
女总监点头，记录。
那一瞬，小溪胸口炸开一朵烟花——
原来开口，并没有想象中被雷劈。
实习生小江端着两杯拿铁，递给她一杯：“溪姐，今早帅爆了。”
小溪想回以“谢谢”，嘴角刚扬，就听见自己用苏晴式低音说：
“拿铁糖分太高，早上建议美式。”
小江愣了半秒，收笑：“好，我下次注意。”
转身走，背影像被风吹歪的麦穗。
小溪握着纸杯，指节发白——
她只是复制了苏晴的“严格”，却忘了小江上周才帮她通宵贴数据标签。
咖啡入口，苦得舌尖发麻，她却一口闷，像在惩罚谁的僭越。
蜜尚包材仓库，光线惨白，空气混着酒精与塑料味。
品牌方临时要求看“视觉落地的真实环境”。
小溪带队，丁蔷借故“策略复盘”留在公司。
仓库主管是个 40+ 大叔，T 恤领口发卷，一边走一边捏塑料瓶：
“你们设计的裸粉外瓶？到时候堆仓库，灰尘一显就旧，退货率肯定高。”
小溪皱眉，裸粉是丁蔷坚持“柔软感”的提案。
她按“晴式谈判”步骤：
① 先认同——“您担心得对，仓库光晒粉尘确实考验外观。”
② 再给方案——“我们可以改雾面磨砂，抗划痕，成本只上浮 6%。”
③ 用数据锁——“北方区 200 家仓库测试，雾面退货率降 4.2%，等于帮品牌省 120 万售后费。”
主管挑眉，明显松动。
小溪心里一松，嘴角弧度刚要软，就听见对方补刀：
“小姑娘年纪轻轻，挺凶的啊？”
“凶”字像一根刺，把专业钉死在性别标签上。
她攥紧激光笔，金属外壳烙痛掌心。
刚想回怼，客户品牌经理抬手：“就雾面，写进会议纪要。”
一句话，定了江山。
小溪点头，却感觉胜利并不如想象甜，像含了片薄荷叶，凉完是空。
她靠在车门，给小江发微信：
【下午语气冲了，抱歉，继续加油。】
加了个笑脸表情，想补回温度。
消息发出，却迟迟显示“未读”。
地铁冲出地面，夕阳打进窗，她看见玻璃里的自己——
眉峰紧，唇线锐，像把没鞘的刀。
她忽然想起苏晴说过：“刀口向外，也容易反刃。”
心跳一慌，她抬手去揉眉心，却把隐形眼镜揉得移位，视线瞬间模糊。
世界变成一团光斑，她被迫闭眼。
黑暗里，今早会议室的烟花幻象再无踪影，只剩一句回声：
“你只是装了把刀，还没学会刀法。”
创致科技前台灯还亮，LOGO 是霓虹电流纹，闪得像个警告。
她抱着笔记本，硬着头皮来找周泽宇——雾面工艺需要供应链数据，而创致刚做过类似智能外壳。
前台小姐姐说：“周总在测试间，您稍等。”
测试间玻璃透明，她看见周泽宇穿灰 T 恤，正在焊板子，火星溅起，映得他眼里有光。
那一瞬，她明白：
锋利不是学来的姿势，是长期打磨后的自然断面。
周泽宇抬头，与她隔玻璃对视，嘴角勾了勾，像早就料到她会来。
他推门，摘下防静电手环：“林经理，借火机？”
小溪愣半秒，笑：“今天不借火，借数据。”
“好啊，等价交换。”他抬下巴，“陪我吃夜宵，给你完整报告。”
小溪想说“我赶 PPT”，话到嘴边却变成：“一小时，只谈数据。”
“成交。”
他转身回测试间拿外套，她看见自己倒映在玻璃墙面——
轮廓依旧锋利，却不再只是模仿的剪影，而像一把正在淬火的原胚，烫，且脆。
她深吸一口气，抬脚跟进去。
裂缝，就此扩大；光，也更多漏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