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雾深沉,池镜秋跟在池镜舟身后,循着铁链一步一步往前走去。
四下皆是白茫茫的一片,莫说旁的,连阿舟的背影,她也渐渐瞧不清了。
雾气冰冷,扑在脸上,冻得双颊生疼。池镜秋想抬起空着的左手想在脸上揉一揉,可刚抬起来,便吃了一惊。
这……这是她的手吗?
短小稚嫩,又瘦骨伶仃的,瞧着倒像是个没长大的孩童。
这怎么会是她的手呢?
她惊疑不定地握了握手,正要唤池镜舟,四方的雾气却如积雪一般砸了下来,于瞬息间将她埋了进去。
池镜秋在一阵寒意中醒来。
她睁开眼,正对上一片斑驳的竹荫。
这是在哪?
她缓缓地爬起来,四下打量了一圈。
原来她是在岸边躺着。竹林幽暗,溪水沉静,远处遥遥望见一座小巧的竹楼。
这是……她家。
池镜秋往前走了一步,于沉沉的水面上,勉强照出一个瘦小的影子。
她是长成这个模样的吗?
池镜秋眨了眨眼,调动昏昏沉沉的心神,费力地想着。
想了半天,得不出什么头绪,也只好作罢。
她又左右看了看。
天光晦暗,四下静寂。水不流,风不动。
天地间仿佛只剩下她一个人。
池镜秋的心里忽然涌上一阵巨大的恐慌。
她怎么会来河边?
她……她应该……她应该是在家里……
在家里……等着谁?
等着谁……
等着阿母?
池镜秋迟缓地低下头,又往水面看了一眼,待瞧见那暗沉沉的瘦小影子后,却忍不住打了个冷噤。
她只觉头皮发麻,再也不愿意多待一刻,惶然抬起脚,逃也似的往那小楼奔去。
跌跌撞撞地跑到门前,池镜秋心中的悚然淡了一些,可看着那黑洞洞的门窗,她又犹疑起来。
怎么没有灯呢?
她不是……一直点着灯吗?
像是应和她的念头,下一瞬,竹屋里火光一晃,缓缓燃起了昏黄的灯光。
池镜秋盯着那火光看了一会儿,右手不由自主地缓缓扶上了竹门。
真暖和呀。
她喟叹一声,手上渐渐加了力气。
竹门“吱呀”响了一声,火光透过门缝照出来,映在她的脸上。
她的脚已经抬了起来,下一刻便要推门而入,右手却仿佛被谁拉了一把,骤然从门上脱离下来,整个人骤然僵在原地。
不对……
不对。
她怎么会是一个人?
她身边分明该有另一个人。
她明明和他在一起。
不是阿母……她不是在等阿母。
他是谁?
他在哪?
池镜秋昏沉的头剧烈地疼了起来。
她扶住一旁的竹墙,缓缓地跌坐下来。
那个人究竟是谁?
头疼得厉害,但她心中仍旧忍不住要去回想。
可她想不起来。
冷汗出了一身,寒意袭来,池镜秋又疼又冷,缓缓地缩成一团。
她抱紧自己,尖瘦的下巴硌在右手腕上,两处都是冰凉。
可她却怔了怔。
右手。
……“切记,莫要松开我的手。”
不能松开谁的手?
此念一出,像困了她许久的屏障骤然打破,碎冰般撒了一地。
池镜秋睁大了眼。
是有一个人的。
是有一个人的,她不能松开他的手,她要同他一直在一处。
池镜秋扶着竹墙缓缓站了起来。
依旧头痛欲裂,可她的心神反而清明起来。
她回过头,门缝之内,竹屋灯火更加明亮,明亮而温暖。
可那不是她要找的。
前路既不可寻,那便往来处去。
池镜秋抬脚,走下台阶,沿着来时的路,一步一步地走了回去。
天色依旧晦暗,竹林里没有半点动静,只听得到她的脚步声。
她的心却奇异地安定下来。
到了溪边,她往水里望去。
依旧是黑漆漆的影子。她细细地打量片刻,发现那影子仿佛无声地拉长许多。
找到了。
她想。
随即纵身一跃,跳进了身前幽暗的溪水里。
溪水无声地接住了她。
缄默而温柔,没有激起半点涟漪。
在这片冰冷的漆黑里,她闭上了眼,任由那寒意流遍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