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黑色运动装,身材魁梧的男人,立领遮了下半张脸,帽檐挡了上半张脸,经过一扇红漆门前,他贼眉鼠眼的观察四周,确定没人注意到他,才拉着门环敲了几下。
很快,施妤从门后探出脑袋,然后面无表情的把男人让进去。
两人穿过古色古香的庭院,进入中堂,拐到装潢成茶室一样的屋子方才停止。
男人随意地坐下后,声音粗粝的问:“你确定这里安全?你不是说你刚回国,聂家那小子就把你安顿在这里了?”
施妤毫不担心,“对啊,我不是没住嘛,也不知道他把这里租了还是买了,反正是闲置的,他那么有钱,不会在意的。而且我在这里遭了贼,他就是想破头,也想不到我敢藏在这里。换句话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点点头,男人又说:“但是这里撑不久,你想好要怎么做了吗?”
拿杯子的手僵在半空,施妤难以置信的问:“你去看过了?”
“嗯,他们在排查车辆,做得很隐蔽,但效率不低。肯花钱,人脉又广,估计不久就能根据城市交通的监控找到这里了。”
皱眉,施妤咬咬唇,“难为他这么废寝忘食的找,我们又没把车停在附近,他找不到的!”
男人抬了抬头,在帽子的遮挡下看不清眉眼,只能看到一嘴的胡茬,和一条长长的刀疤,从嘴角延伸到耳朵底下,“只要这片区域被锁定,你以为你能想到的事,聂家那小子就想不到吗?我也不是催你,但这么拖下去,你想什么都没干就束手就擒吗?”
施妤一下从茶几边上弹起来,眼神凶狠不甘,“当然不是!”
“再给你一天时间,要怎么处置她,你尽快做个决断,还是那句话,你来做,我来扛。”
男人最后一句话,让施妤尖锐、刻薄的神色缓和不少,“昨晚你守夜没休息,现在去睡会吧,我想好了,就告诉你。”
“嗯。”
男人起身离开后,茶室就只剩施妤一个。
手捏紫砂壶的盖子,她一下下轻击桌面,风吹树叶沙沙响,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忽然,她灰蒙蒙的眼睛一亮,唇边浮起一抹诡谲的弧度。
转眼,她手持利刃来到地下室,进门就把跪坐在地上守着依云的芳草拉起来,刀口对准芳草的脖子。
搞不懂施妤又发什么疯,芳草处变不惊,只问:“你还想做什么?”
“闭嘴!”施妤握着刀柄往下压了压,芳草的脖子上就多出一道浅浅的血痕。
好汉不吃眼前亏,芳草忍着没挣扎。
见趴在地上的依云一动不动,施妤一脚踹到依云胳膊上。
“你干嘛!她在发烧!”芳草再想识时务,也不能由着施妤去凌虐依云。
“发烧?我看她在装死!”说着话,施妤又踹了依云一脚。
虚弱不堪的依云被身上的痛觉唤醒了大脑,她努力撑起眼皮,待看清芳草被施妤挟持,她瞬间恢复意识。
依云醒了,芳草又喜又忧,喜得是依云不用挨踹了,忧的是不知道施妤要干什么,或许昏迷不醒还好些。
“你放开她,冲我来。”依云没力气站起来,只得对施妤如此说。
见依云像一滩烂泥似的,嗓子也哑了,施妤愉快的笑道:“放开她可以,你回答我几个问题。”
眉头一皱,芳草好似预感到施妤要问什么。
“好。”依云想都不想就答应了,没办法,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容不得她犹豫。
依云很痛快,施妤也不想耽搁时间,“你爸叫尤正初对吧,去哪儿能找到他?”
从没调查过依云的家庭背景,是因为施妤过于清高,打心底里瞧不起依云,可听了唐曼柔和尤正初的故事后,她受到了启发。
芳草眸子一沉,依云一脸平静,两人都猜到施妤打听这个目的不纯。
但施妤手里握着刀,猜到了又如何,依云便告诉了施妤两个地址,一个是尤正初的家,一个是公司。
松开芳草,施妤心满意足的离去。
两人安全以后,芳草才不安的问:“小姐,你跟施妤说的是真的地址吗?”
依云淡淡一笑,“不说真的,等她发现是假的我们岂不是更惨?”
“可是小姐,你爸他……对你那么坏,施妤到底想干嘛呀?”
“不管那么多,再糟还能糟到哪儿去。”
抿唇,芳草看了看天窗,又看了看那扇紧锁的铁门,心道外头到底是什么环境,施妤的帮手为何从不现身,如果只有施妤一个人,她是否可以尝试奋起反抗,逃出去搬救兵。
回到地面,施妤写下依云所说的地址,又把和衣而睡的男人叫醒,将纸条递给男人。
男人不解,“这是?”
“去帮我找个人,他叫尤正初,跟他说我要送他份大礼。”
“大礼?你说地下的那个?”男人坚决不同意,“不行!做这种事怎么能节外生枝!”
“你不去我自己去!”
施妤固执的往外冲,被男人一把拉住,“他们满世界找你,你不能出去!”
施妤倔强地甩开男人的手,不听劝告,可她没走几步,就被男人截下,“你究竟要做什么?直接弄死她不行吗?我都说了我帮你顶!”
望着那张藏在黑暗中的脸,施妤似哭似笑,眸子猩红,“对,不行,弄死她,聂清奇就能忘了她?我失去的东西就能回来了?我凭什么要成全她?那岂不是太便宜她了?我有更好的点子,我要让她生不如死,我要聂清奇后悔一辈子!”
重重呼出一口气,男人终究妥协,“那你想怎么做,我听听看。”
施妤不太想说。
“你不说,万一风险太大,我是不会让你这么干的。”男人也有自己的坚持。
迟疑片刻,施妤照实说道:“我让你找的人,是尤依云她爸。”
男人愣了一下,“你要放了她?”
“你先听我说完,放了她,怎么可能?”
男人没再打断,施妤接着道:“她爸把她养大,是为了报复她妈,她妈我查过了,很有名的交际花,活得很滋润。所以,我要尤正初把尤依云带走,让尤依云把孩子生下来,把尤依云卖到缺女人的国家,再用同样的方式,养大尤依云的孩子,认聂清奇作仇人,不共戴天的那种,怎么样,很有想法吧?”
男人没评价,任谁听都不觉得这叫有想法,“那个尤正初会乖乖听你的话?”
冷笑,施妤笃定的目光里,病态的情绪交相缠绕,“为什么不会?他想报复唐曼柔的目的没达到啊,没准儿,他如今还被唐曼柔整得挺惨呢,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嘛。况且,唐曼柔不想让尤依云生下来,害怕这孩子会毁了尤依云的一生,告诉尤正初这个就够了,他一定会跟唐曼柔对着干。”
“你也太想当然了,人心难测!”
施妤突然变得很激动,眼睛要凸出来似的,死死的盯着男人,“那是因为你不懂!恨一个人,不会轻易放下!”
不知为何,男人沉默数秒,才轻声问:“那……你恨我吗?”
施妤撇开脸,语气回归正常,“你想多了。”
男人依旧觉得,多一个人搅合进来,事情就会变得麻烦,“既然你不要她的命,我也不用豁出去,那还找外人做什么,我们直接带她走不就完了?”
“走?我已经暴露了,怎么走?”
“那我来?你给我点路费就行,只要你不供出我,他们拿你没办法的。”
“不行!”施妤意味深长的瞟了男人一眼,“你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帮我做,况且,你以为聂清奇他们推断不出我有帮手?我要神不知鬼不觉的把尤依云弄走,交给一个聂清奇意想不到的人,让聂清奇这辈子都找不到她!”
听施妤对他还有其他安排,男人只问:“要是你把人给了尤正初,他不按你说的来呢?那时候主动权可就不在我们手上了。”
“人我没那么容易就给他的,他要是不想错过这次报复的机会,就在明天早上八点前,安排好一切,我们把人送过去,看着他们出发。大致的情况,你可以跟他说说,他不认识你,也不认识我,你留个联络方式给他,应该不会有问题。”
施妤考虑的还算周全,男人也不再多问,把纸条揣回口袋,就出门了。
另一边,施睿才和聂清奇已经见过面,听聂清奇叙说了具体的情况,施睿才直冒冷汗。
他本想留在居民区帮忙,可聂清奇并不领情,还说施睿才能帮的忙,没人可以代替。
施睿才心虚,但聂清奇的暗示没有错,并且他帮的不是聂清奇也不是依云,而是施妤。
他想帮施妤得偿所愿,这念头十年如一日,从未改变,他一直为之努力,不能眼瞅着施妤亲自去毁掉即将到手的成果。
回到酒店,看到施妤回复的文字,心脏不好的施睿才急忙掏出速效救心丸,一股脑咽了,才去找水顺下去。
捶打胸口,症状得到缓解,他的手一直抖,尤其是看到“外公”两个字,索性发去了语音通话。
默默祈祷施妤接听,施睿才虔诚的像在求神拜佛。
独特的提示音响起,施睿才的诚心祈求竟然灵验了。
“囡囡啊!你别吓我,别做傻事,你有什么委屈,外公都知道,老天爷亏欠你的,外公帮你讨回来,别冲动!外公拼了这条老命,也要赖着聂家把你迎进门,你放心!你现在收手,来得及的!”
施睿才老泪纵横,哭腔浓重,施妤也没忍住哭了出来,“外公,我恨所有人,但是我好爱你!我不要聂清奇娶我了,没用的,没用,他不爱我,他为什么就是不爱我呢,我只是想他爱我,我是不是不配被人爱?”
“怎么会呢,我们囡囡这么乖,这么可爱,这么优秀,聂清奇不爱你,是他没福气,囡囡啊,外公跟你说过的,有些事情,强求不来的,你陷得太深了,你执念太重了,你这是跟你自己过不去,你是要逼死我呀……”
“外公你骗我,这个世界上只有你无条件爱我,但是没关系,所有的错误,马上就要结束了!”
“傻囡囡,不会结束的,外公还要看你穿婚纱呢!你乖,你跟外公说,你现在在哪里,外公去接你好不好?聂清奇他不知道咱俩的秘密,他不知道的,我保证不让他对你发脾气,保证一个人过去,囡囡,外公求求你了!”
“外公,您如果还爱我,别让他知道我们的秘密,这是囡囡最后的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