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芸这辈子最机智的时候,莫过于刚才那几秒。
就连尤雪菲都不可思议,宋芸能滴水不漏的洗清自己的嫌疑。
探究的视线在宋芸和尤雪菲的脸上来回转换,警官心里直呼大意,应该把这母女俩分开盘问的,防止串供。
不好断定宋芸是否在演戏,反正宋芸已经给出说法,不论事实真相如何,为了帮宋芸洗清嫌疑,尤雪菲的回答只会跟宋芸保持一致,如此便没有拷问宋芸的必要了。
见警官陷入迟疑,挨了一巴掌的尤雪菲第一次没有因为被打而生气,她反倒很高兴,很庆幸。
只是庆幸过后,便泪汪汪的依依不舍的唤了声,“妈……”
她用和依云性命攸关的消息去戏弄唐曼柔,唐曼柔不会轻饶她,这次,她是真的凶多吉少了。
“收队!”
警官一声令下,尤雪菲就要被带走了,她努力的往后看,不放心的叮嘱道:“妈!好好照顾自己!”
“老实点!”
尤雪菲别着的身体被强行扳回去,她生死诀别般的口气,伸长的脖子,都叫唐曼柔揪心不已,本能的跟上去。
被挡回来,又被警告不许妨碍公务,宋芸眼睁睁看着女儿被带走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在尤雪菲进电梯前肝肠寸断的高喊道:“雪菲不怕!有妈在!妈想办法!”
电梯门合上,宋芸的声音被隔绝在外,羁押尤雪菲的警务人员小声议论道:“有这样的妈,难怪女儿能闯出这么大的祸……”
听警务人员指责宋芸太过溺爱孩子,已经哭成泪人的尤雪菲死死咬着唇。
从未反省过的她,骄傲又倔强的她,愧疚到很想为宋芸辩解一句:宋芸不是不负责的母亲,或许,她不该那么不听话……
被带回警局的审讯室,密闭的房间,让人不适的灯光,都让尤雪菲倍感压抑。
“你把钱藏哪儿了?五千万,换成现钞的话能堆满你们家客厅一角了吧?”
尤雪菲被带走时,宋芸身边留守了两名警察负责搜集证据,通过审讯人员的提问来看,显然是没找到那笔钱的下落。
都到了这个节骨眼上,尤雪菲也不敢隐瞒什么,万一那个男人和唐曼柔不是一伙的,说不定她还有救。
“钱被人骗走了,前几天我爸被他的公司状告职务侵占,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都要用来帮他填窟窿,我怕我和我妈的生活被连累,就想把这五千万交给别人保管,刚巧就有人敲我家的门,说是专门干这个的,我跟他签的合同,包括他的名片,都在我包里放着呢,你可以让你同事搜一下。”
在逮捕尤雪菲之前,警方就调查过尤雪菲的讯息,便没有太惊讶,但尤雪菲的想法,还是叫审讯人员愤慨,“先不说这五千万并不属于你,就算真是你家的钱,你这么干,依然触犯了法律条例!你们一家是法盲吗?还是就喜欢挑衅法律!专门帮人转移财产?这一听就是骗子!你当冻结程序这么好钻空子?”
训诫完毕,审讯人员就把铐在椅子上的尤雪菲留在审讯室面壁思过了,等到同事取证回来验明真假,再继续审讯。
半小时后,审讯人员黑着脸回到审讯室,身心皆受煎熬的尤雪菲面如土色,大气都不敢出。
“乓”一声,审讯人员把尤雪菲提到的合同跟名片重重摊到桌上,吓得尤雪菲一激灵。
“公司、姓名、电话、地址、身份信息全都是伪造的,根本查无此人!你签署的这个合同,也根本不具备法律效应!这种低劣的诈骗手段,你竟然上当了?这钱,要想追回来怕是希望渺茫!你这是在给自己挖坑知道吗!”
大脑一片空白的尤雪菲,没想到事情真会往最坏的方向发展,她呆呆的凝着桌面,好一会儿才像要哭出来似的撇着嘴,“可是那钱,我一分都没花,难道我要替那个逍遥法外的骗子买单吗?”
进了审讯室,态度就要端正,娇滴滴的卖惨是没有用的,尤雪菲说话不负责任,招来审讯人员一声厉喝:“放肆!”
“没有人可以亵渎法律,也没有人可以逍遥法外!只要犯法,警方就会不遗余力的追查到底!你敲诈勒索已经是既定事实,即便这钱你没花一分,所犯情节也属重大,什么叫替别人买单!你是在为自己做错事承担后果!敲诈的时候,你得意的不行,怎么就没想到自己会有今天?”
顿了顿,审讯人员见尤雪菲还年轻,人生这条路还很长,只要真心改过,来得及,便稍稍放软语气,“如果你能配合警方把钱追来,让原告向法院陈情,也是有机会得到轻判的。”
“我配合!我一定配合!”
拿起笔,审讯人员不苟言笑的问:“除了名片上的电话,还有其他联系方式吗?”
“没有……”
“见过几次?对方的身高、年龄、体型、样貌,做个大致的描述。”
“就两次,第一天签合同,第二天他让我下午六点准备好钱,他上门来取,上门的时候,他还带了五个帮忙搬钱的人,说是他们公司的员工,穿着统一的制服,戴着帽子还有口罩,但衣服上没有明显的标志。”
一听骗子疑似是一个团伙,审讯人员蹙了蹙眉,“接着说。”
“骗我的人,大约一米七五,衣品很好,衣服上没有明显的LOGO,看着反正不便宜,戴一副金丝眼镜,五官端正,其他明显特征,我实在没注意……”
尤雪菲给的线索太少不说,大多没有价值,审讯人员只觉得头疼,“你家有监控吗?”
“没有……”声音越来越小的尤雪菲,自己都回答不下去了。
“那你们小区呢?都哪些地方有监控?”
摇摇头,尤雪菲天天不着家,哪里清楚这些。
放下笔,审讯人员抬手搓了搓脸,然后又起身出去了。
这一次,尤雪菲比上次等待了更长的时间,等到她都快窒息,审讯人员才回来。
“我的同事领着你母亲去小区的监控室查过了,一无所获。”
一无所获四个字,让尤雪菲心凉半截,同时也更加肯定,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阴谋,就为了引她上钩。
“小区管理人员说,除了地下停车场和电梯,其他的监控头都是摆设,可惜的是,诈骗方完美避开了有实时监控的地方。”
“那怎么办?”
“你现在才意识到后果严重?不觉得晚了吗?怎么办?得不到原告的谅解,想要轻判,够呛。”
没有再问下去的必要,审讯人员合上笔录准备离开。
见审讯人员要走,恨不得站起来的尤雪菲,牙一咬,心一横,激动的表示:“唐曼柔跟骗子是一伙的!否则骗子怎么会知道我有五千万!一定是唐曼柔教唆她来骗走我的钱,再来告我勒索,这样我就还不上她的钱,我就得把牢底坐穿!警官大人你帮帮我!”
“尤小姐,你说的每一个字,都要负法律责任,骗子知道你有五千万?你有办法佐证这句话?还是这是你单方面的揣测?”
审讯人员锐利的目光,穿透力极强,尤雪菲眉头打结,终是不敢扯谎,“是我单方面的揣测……”
“那你凭什么断定,原告和骗子是一伙的?我再说一遍,请你用词严谨,不能信口雌黄,否则,你只会为自己多赚一份罪名。”
审讯人员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警告,敲打着尤雪菲本就忐忑不安的心。
她不晓得唐曼柔是怎么和警方交代的,警方也没有追究她是如何敲诈成功的,只侧重于她拿到钱了,敲诈事实成立。
所以,要反咬唐曼柔和骗子联手给她设套,就要拿出可信的说辞,就得牵扯出和绑架犯打交道的事。
她能说吗?她该说吗?这会不会导致,她罪加一等?
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尤雪菲的理性战胜了感性,恐惧战胜了仇恨,反咬唐曼柔的风险太大,代价也太大,她吃不消,只能放弃……
另一边,公寓里,和宋芸待在一起等进展的警务人员,接了通电话后,就打算撤了。
宋芸眼明手快的拉住对方,面色凄苦的打探道:“怎么样?骗子能抓到吗?钱能追回来吗?”
瞅宋芸也是可怜,先是丈夫锒铛入狱,女儿差不多也要被重判,警察摇摇头,“信息全是假的,又没有被监控拍到,怎么抓,上哪儿追。”
“那我要做什么才能救我女儿?她还没嫁人呢,不能去蹲大牢啊,我求求你行行好,给阿姨支支招,指条路吧?哪怕有一点希望,能让我女儿从轻发落,你都是我家的大恩人,我给你当牛做马都行!”
事关尤雪菲,宋芸的骨头便是软的,说跪就跪,说磕头就磕头。
警察哪里受得起她这样的大礼,忙把她搀起来,“阿姨,您求我没用啊,您得去求被敲诈的人,她的钱追不回来,能放过你女儿吗?你女儿也是狮子大开口,五千万呐,最少十年以上。”
宋芸好不容易站起来,一听尤雪菲最少判十年,比尤正初判得还重,头晕目眩的她,又要跪下去了。
宋芸心理承受力太弱,警察怕她撑不住,忙给她扶到沙发上,“还有啊,您最好劝劝您女儿吧,她说原告和骗子是一伙的,这种话怎么能信口胡诌?这原告要是知道了,能饶过她吗?”
眼珠一暗,宋芸并未反驳,可她愤怒到战栗的躯体,已经表明她和尤雪菲持相同看法。
“阿姨,您认命吧,没办法的,除非您能把钱还给原告,再让原告跟法官求求情,就说你女儿年轻不懂事,可你家这条件,唉,就当我啥都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