眨眼的工夫,半个月过去了,依云仍然杳无音讯。
这期间,聂清奇不仅要在两个城市之间来回奔波,还多次飞往国外指导工作。
DY在国外的总部,比国内成熟、稳定的多,也是他接手以后,战略重心才转移到国内。
是以,按理他无需再分散出那么多精力给旧的总部,可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没一个能让他省心的。
高强度的工作和无缝衔接的行程以及找不到依云的压力,聂清奇都顶住了,可在他阴郁的外壳下,是随时都面临崩溃的心态。
晚上九点,他披星戴月的回到家里。
一踏进正厅,聂蕊和芳草就迫不及待的迎上去。
“少爷,小姐有消息了吗?”
面无表情的聂清奇不予回应,只一边解开西装扣子一边目空一切的往楼上走。
见状,芳草和聂蕊便心知肚明了,均表现得失望又无奈。
来到依云的房间,聂清奇凝着那张整洁如新的床铺,单手扯松领带,闭上眼向后躺,把自己砸进那一团绵软中。
他总嫌依云的床太软,因此不曾在这张床上睡过。
如今人去楼空,纵使他深深陷下去,枕着依云枕过的枕头,也感受不到伊人的温度,嗅不到让他迷恋的味道。
这迟来的体验,带给他的只有不适和冰冷,仿佛心底有个清醒又残忍的声音在对他说:她走了,不会再回来了,你何苦要睡在这张你根本不习惯的床上,沉浸在不现实的幻想中?
猛地睁开眼,聂清奇目光惊悸而抗拒,似乎是特别恐惧,依云弃他而去。
他想起爷爷牵起他的手,硬拉着他转过身,背对父母的遗照和骨灰盒,好像不见最后一面,就没有别离。
一阵快速下坠般的心慌,让他重燃紧张和焦虑,脑子里不停闪过依云走之前的点滴。
那天早上,依云的眼中明明盛满不舍,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依云狠心离开呢?
依云不是个鲁莽的人,做决定都很慎重,哪怕依云不顾及自己,也会顾及肚子里的孩子。她知道他不可能放她走,所以就不能显露端倪,即便身无分文,即便无人施以援手。
这样的前提下,她还是毅然决然选择离开,一定是他疏忽了什么。
仰面朝天的聂清奇,专注的望着天花板,慢慢回想,仔细梳理,不放过任何细节。
突然,他竖起身子,眼珠忽明忽暗。
医院停电那晚,依云和其他时候对比尤其反常,明明之前还在跟他生气,后面就很依赖他,最关键的是,他短暂的离开过依云一会儿。
依云扬言自己不怕黑,他回来后却大呼他的名字,门也是打开的。
就算依云被打开的门吓到了,他点亮蜡烛后,依云却无端细数起他允诺过又尚未兑现的约定。
难道,真是他去买蜡烛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依云才决定要走的吗?
聂清奇死死握着拳头,若真是他推测的那样,他会恨死自己。
依云一直都知道,施妤的帮手跑了,却从未跟他谈起过这件事,想必是没有放在心上的。
眸中寒光一闪,聂清奇迅速来到门边,将楼下的聂蕊给叫了上来。
从聂蕊口中得知,依云出院回家时的确问起过一些事,一些依云之前根本不关心的事,譬如施妤的去向,譬如对施妤的安置妥不妥当。
“怎么了,哥?”
聂清奇没吭声,眼神却愈发凌厉,一通电话打给医院,他编了个由头询问起那天医院停电,是否是人为造成的事故。
当听闻的确有人混进配电室搞破坏,才导致电路故障的时候,聂清奇的猜想几乎已经得到佐证。并且医院的工作人员表示:断电前,红外线摄像头有拍到搞破坏的人,可对方裹得太严实,没什么用,断电后,摄像头全都停止工作,就更拍不到什么了。
至于对方为何搞破坏,医院也一头雾水,毕竟没有病人或者医务人员丢失财物,而对于普通加护病房来说,短暂的停电危害不大,既不图财也不能害命,还挺让人费解的。
工作人员当成一件怪事来说,作为听众的聂清奇,只感到后背凉飕飕的。
他懊恼、自责、压抑,他暗骂自己是不是脑子抽了,跑去买什么蜡烛。
他离开的那几分钟,依云究竟遭遇了什么。
施妤真是好样的!找的帮手神出鬼没,还如此忠心警惕,埋伏了这么久才现身。
一想到那个人对死里逃生的依云进行威逼恐吓,迫使依云独自去承受恐惧且不得不离开,聂清奇眸底的杀气,就格外清晰。
“哥?”过于沉静的聂清奇,叫聂蕊十分忐忑。
聂清奇抬眸的一瞬,吓得聂蕊一激灵。
对方眼珠充血,活像要吃人似的,聂蕊不是没见过聂清奇生气,却没见过聂清奇这么恐怖的神情。
不确定聂清奇是不是因为找不到依云才这般,聂蕊咽了咽口水,大着胆子上前几步,刚想说些什么安慰对方,聂清奇的手机就响了。
见电话是聂穹打来的,聂清奇眼底的凶戾并未褪去,还多了一层怨气。
要知道,聂清奇从未嫌他肩上的担子重过,不论聂穹交代他做什么,他都照单全收,从未违逆过。
可世上安得两全法,他顾了这头,就一定会怠慢另一头。
他连自己的女人、孩子都护不住,还如何保持那份不辞劳苦的无私。
甚至,他厌倦自己的身份,质疑自己的价值。
“爷爷。”抬手扶额的同时,聂清奇给聂蕊使眼色示意聂蕊离开。
见电话是聂穹打来的,聂蕊放心不少,还帮聂清奇关上了门。
“清奇,你没休息好吧,说话有气无力的。”
闻言,聂清奇面色纠结而痛苦,他很想发牢骚,很想跟聂穹诉说他的疲惫,为什么没人能帮帮他,好让他去把依云她们娘仨找回来。
他就这么无可替代就这么重要吗,那对他重要的一切,谁来为他守护,谁能偿还他弥补他。
可一听到聂穹苍老的声音,聂清奇就如鲠在喉,张不开嘴。
聂清奇不发一语,聂穹叹了口气,“孙儿啊,你最近的火气是不是太大了,有人跟我反映,你把子公司的总负责人骂得狗血淋头,当着几十个下属,你一点颜面都不给他留,忘记我是怎么跟你说的了吗?人要脸树要皮,做人做事都留一线,他犯了错,你关起门再骂嘛,何况他的年纪都能当你伯伯了。”
冷哼一声,聂清奇尖锐的讽刺道:“这是有窝囊废跑您跟前去打小报告了?这帮废物但凡把告状的能耐用到正事上,我也犯不着大动肝火,您说呢?”
聂清奇第一次拿话噎聂穹,聂穹不怒反笑,“好小子,火气都烧到爷爷这儿来啦?”
此前聂穹的训导,聂清奇都会虚心接受,这次情况不同,聂穹的玩笑也没有起到缓和气氛的作用,聂清奇依旧黑着脸,“不敢,爷爷要是心疼那帮废物,大可以坐回第一把交椅,孙子也能轻松轻松。”
“臭小子,来劲是不是,还真跟爷爷呛起来了?”
聂清奇不回答,聂穹认输般接着道:“罢了罢了,不说这个了,你怎么管,都随你,是爷爷老糊涂了,都退下来了,还把手伸那么长。”
聂穹主动认错,聂清奇难受的拧拧眉。
这感觉就像,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逼得大人被迫投降。
他并未忘记聂穹对他的教导,他大骂下属的暴君行为是有些过激。
人不中用,就开掉,事没办好,该怎么罚怎么罚,无谓去消耗多余的精力。他居于顶峰,何须立威,应当时刻保持理智和高效的思维模式,专注于带领及培养优秀的团队,而非在不值得的人和事上浪费时间。
可他没法跟聂穹说,他在工作中掺杂私人情绪才会失控。
“聊聊你的事吧,你打算什么时候跟爷爷说,你都给爷爷整出曾孙子了?”
聂清奇一愣,僵硬的面部终于产生丰富的变化,既意外,又头疼,既困惑,又烦躁。
“爷爷您是什么时候……”
聂清奇话没说完,就被聂穹打断,“这还重要吗?你魂不守舍的,不就为了她们娘俩的事?”
聂穹都知道了,聂清奇反而如释重负,“是三个,依云怀的是龙凤胎。”
“啥?龙凤胎?我聂家这是祖坟冒青烟啦?哈哈!好好好!”聂穹很激动,声音都高了八度,笑声也特别洪亮。
可聂清奇却笑不出来,他心情沉重,语调平静,“爷爷,我不能没有她。”
听到自己孙子无助的心声,聂穹很快收敛喜气,正色道:“清奇啊,你从小到大,都没跟爷爷说过这种话,爷爷也很想,满足你的愿望。可是爷爷不敢保证,能帮你把人找到。施妤做的事,朵朵都跟我说了,待在你身边,对她们娘仨没什么好处。没遇到你之前,那丫头不也好好的过来了吗?你这么浑浑噩噩的,哪儿成啊,这遇到麻烦呢,首先要解决主要矛盾,解铃还须系铃人,施妤不死心,你就过不了安生日子,过不了安生日子,你把人找回来又能怎么样?陪你猫捉老鼠?你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