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过年，南京再次出现返乡潮。
大量的工人拒绝过年加班，领完工钱踏上了回乡路。
回镇江常州方向的百姓有福了，他们可以坐火车回家。
虽然票价不便宜，但是很多人还是咬咬牙买了。
这可是大华现在最时髦的交通工具呀，去了一趟南京，要是连火车都没坐过，回到家里怎么好意思跟村里的人吹牛。
票价也不是特别离谱，也就是他们十天的工钱，咬咬牙的事。
而其他方向的工人可就没有这么幸运了，只能选择走路，坐马车，或者骑自行车。
现在的自行车可不便宜，一般人根本舍不得买。
但是，这个世界上，可不是所有人都知道顾家。
有几个十七八岁的青年，存了一年工资，为的就是要买一辆自行车。
骑上自行车飞奔，那种风一般的感觉，值。
他们几个骑着自行车，车后座绑着行李。
一路上，碰到人他们就要集体摁下那个铃铛。
叮铃叮铃叮叮铃，老子骑着自行车，心里贼开心。别人要走路，还是老子酷。
这不是他们心里的原话，但意思差不多是这样。
在被人注视的这一刻，他们心里开心的要死。
当然，回家后会不会被父母打死，这个就没人知道了。
遗憾的现在的风气还不够开放，否则后座搭个搂住自己腰的妹子，他们能得瑟到九霄云外飞上天，与太阳肩并肩。
欢快，幸福，是主旋律。
但是，放大显微镜，去观察每一个个体之后，就会发现，并不是每一个人脸上都带着笑。
和去年相比，今年的秦二虎就没有了笑容。
他们一行人雇了一辆马车，上面躺着两个人。
这是随他去工厂闯荡的两个老乡，在工作的时候，不小心被机器弄伤。
一个大腿粉碎性骨折，一个手臂被机器压断截肢。
两人都变成了残疾人，将来养活自己都成了问题，更别说是养家。
更可恶的是，工厂还说是他们不小心，没有遵守机器的使用规则才酿成惨剧。说他们导致工厂工期延误，损失了很多钱。
所以，工厂只愿意给他们象征性的补偿，每人十元。
秦二虎等人自然不答应，但是上天无路，下地无门。
他们根本不知道该向谁求助，折腾一番，在工厂的威逼利诱之下，只能接受了每人二十元的赔偿。
二十元，也就是他们一年的工资而已。
要是不残疾，他们一年就可以赚到，这一辈子起码可以赚几十个二十元。
但是没办法，他们斗不过工厂老板。
作为带他们去工厂的秦二虎，心里自然是充满了自责，不知该如何向这两户人家交代。
如此残疾，以后想娶妻生子都难。
可以说，这一辈子等于是毁了。
秦二虎已经决定，把自己今年的收入分给这两户人家，自己就当作是白干一年。
这，已经是他所能做到的极致。
而这样做了，自家这个年，恐怕就要过的相当拮据了。
像秦二虎老乡这种事情，并不是个例。
因为工人文化水平低，培训时间短，劳动强度大，事实上各大工厂都有这种事，而且还很多。
平均一间一千人的工厂，一年就会出现两到三个残疾人。
个别心黑的商人追求产量，事故率更高，五六个都有。
而且，这些人残疾之后，只有官府官办工厂可以获得较高的赔偿，大概也就一百元左右的样子。
而私人的工厂，哼哼，能陪二十元，就不是最惨的了。
最惨的是一文钱都没拿到，然后去告官，最后被黑心商人暗中处理掉。
当中混社会，官商勾结，各种问题都有。
当然了，不管工业化的进程中有多少黑暗，有多少惨剧，其实都不是个事。
因为，在工业化以前，百姓更惨。
只要稍微遇到点荒年或者灾情，那都是一死一大片，一死就是几个村，几个县。易子而食，绝不是为了吓唬人而杜撰的说法。
现在的工人虽然有些人遭遇惨剧，但绝大部分的人，都因为工业化而获利，获得了幸福。
所以，工业化这个进程是必须的。
少数个体在此过程中遭遇的不幸，只能由他们去承受。
当然，随着将来有了钱，吴长庆也会设立相关的救助机构，给残疾人发福利，进行救治。
黑社会，官商勾结这种事，也得慢慢来，逐步处理和改善。
现在嘛，他暂时还顾不了那么多。
他要做的，是一己之力对抗天下芸芸众生的私心，这个太难了。
秦二虎回到村，继续上演着各种伦理戏码。
获得了甲家的谅解，被乙家破口大骂，索要巨额赔偿。秦二虎家和乙家上演斗殴事件，村中长老评理。
秦二虎妻子的埋怨，夫妻吵架，家暴事件，好友秦林的帮助……
“明年打算怎么办，工厂那么危险。要不跟着我种辣椒和香菜吧，我今年又新种了几个品种，销路不错。”
秦林劝说道。
“不，我还要去工厂。事实上，只要小心点，工厂也没多大危险。而且，我现在还被工厂里派去了培训，学习精密仪器的制造，已经有所小成。
等明年我被派到新部门，薪水可以翻两倍。而且，阿水和二柱子的事我咽不下这口气，明明是他们急于赶货，添加的原料太多导致的机器故障。
我要找机会去城里找到官老爷，告之我的冤情，让那家黑心厂倒闭。”
秦二虎咬牙道。
他总是觉得对不起阿水和二柱子，但是自己能力有限，又要养家，实在是无能为力。
他只能寄希望于找到官府，然后让官府来审判，看能不能多要到一点赔偿金。
“唉，我知道你的个性，怕是劝不动你，你自己多小心点。”
秦林安慰道。
“还是你小子好，在家里可以天天陪婆娘，连儿子都有了。”
说完伤心事，秦二虎换了个喜庆的话题。
“嘿嘿，你也抓紧时间，过年不是有半个多月的假期嘛。”
秦林笑道。
“难，刚刚吵了架，现在不理我了。”
秦二虎说。
“你呀，还是去认个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