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凉人最多、最热闹的地儿是哪里?
“京畿阳城的青梅楼!”宋知意从车上跳下来,顺手整整自己的衣摆,转头便问身边的贴身丫头冬雪,“这就是传说中生意最好的象姑馆?”
她有些兴奋的搓了搓自己的手。
早就听闻这里面都是些绝色的少年,各种模样,各种风格,各种类型的应有尽有,她一直心生向往,想来一饱眼福,可宋府家大人多规矩严,小时候还好,她长大了后连爬墙头的机会都没有。如今好不容易因着当朝五公主选伴读,她爹爹才点头同意她出来散散心,以免明日朝选紧张。
紧张宋知意是绝对不紧张的,她反而很是期待,今天一出门她就奔这儿来了。
小丫头冬雪不过十二岁,连看一眼那绣了菊花的门帘脸上就不可遏制地红了一片,扯着宋知意的袖子就把她往车上拉,“小姐,这不是咱们该来的地方……”
“为啥不该来?”宋知意很是豪爽的笑了几声,甩开冬雪的手昂首阔步的就往里面迈,“小姐我今日是来散心的,这心没散开明儿朝选失误了你负责吗?”
冬雪苦着脸,看着宋知意一马当先就往那富家公子们常钻的销金窟里闯,哀叹了一口气,赶紧也从马车上下来。
好好的姑娘家,怎么净凑些男人家的热闹啊?
这事儿要是传出去了,小姐明天的朝选只怕不用失误也选不上了吧?
“这位姑娘,”不知道从哪里蹦出来两个小童子,一左一右的将宋知意一拦,笑眯眯的对着她道,“咱们青梅楼里不比其他的地儿,里面都是些为有钱人家养的哥儿,您……”
“您快回去吧!”冬雪见缝插针,赶紧趁机对宋知意道,“左右这地方都是男子,咱们不合适……”
宋知意笑眯眯的看了看面前两个脑顶上扎着小丸子的童子,伸手捏了捏他们的肉嘟嘟的脸,“我就为这些男子来的……喏,这些银票子给你们买糖吃!”
那两个小童子对视一眼,一人接过来摸了摸厚度,接着笑眯眯的捧出来茶点让她在门前竹凳上先歇歇脚,一口一个“姐姐”唤的宋知意十分受用,而一人则悄悄钻进屋子里,半刻出来笑着对宋知意道,“姐姐里面请,咱们老斗特意为您准备了雅间。”
“会做事!”宋知意找到了当爷的感觉,十分受用的背着手迈了进去,“冬雪,走,小姐今天请你泡堂子去!”
泡什么堂子!
冬雪急的在原地打了三个转,进去又不是,拦又拦不住,眼见着她堂而皇之的消失在自己视线里,只得含着泪跺了跺脚往府里跑。
“小姐,你,你可别怪奴婢,这事,咱们只能告诉老爷去了。”
还不知道自己婢女已经叛变的宋知意此刻还没有大祸临头的觉悟,正悠哉悠哉的在一个象姑的引导下落座在一处并不起眼的小隔间内,眯着眼看着桌前的小菜单。
唔,一支舞十贯钱,唱跳合一的十五贯,喝茶说话的一两银子,吟诗作对的二两,包夜的…… ……
咳咳,宋知意别过眼。
没带够那么多钱,这个就算了。
“姑娘,这是咱们的价单,”那象姑是个身材高挑,眉眼清秀的少年,声音软糯糯的,“咱们这儿都是公子们来的多些,就是不知道您喜欢什么样的…… ……”
宋知意眼珠子飞快的转了转,“就来个最便宜的吧,泡脚的,足部大保健那种。”
那象姑愣了愣,“咱们没有这一项……”
“今儿就有了,”宋知意毫不在意的挥挥手,“小姐我就喜欢那种刚买来的,啥也不懂的小孩,把这样的带来就成。”
清秀象姑看她的眼神立马就不对了,宋知意清清楚楚的看见,那分明写着“禽兽”两个字。
她耸耸肩,懒得解释。
她今日可不是单纯找乐子来的,说的多,麻烦也多。
然而这清秀象姑去了好一会儿也没见到他把人带来,宋知意喝了两壶茶,实在觉得闷得慌,便出门在栏杆上趴了趴,观望了下台子上表演的节目,等到再回来时,屋里果然已经坐着一人。
她先看见的是一幅宽大的衣袖,半露骨节纤细的手,落在桌上那白玉的小碗上,另一只手轻挽袖口,掂起一盏同样轻透的白玉壶,正款款倒茶。
宋知意眨眨眼,只觉得这人气质极好,不自觉地向前迈了几步。
就是这几步,那男子霍然回头。
阳光透过青梅楼新纺的绿纱落下来,朦胧之间光线也柔和下来,从宋知意的角度,可以看见面前男子微微侧过来的脸。
一双眉修长,掠的极高,应和着那双微微上挑的眉眼,让人想起春日里开的正好的牡丹,妖娆艳丽,可是这样魅惑的眉眼下,鼻梁却高挺垂悬,一双薄唇微微抿着,又平添了无数英气,而那几分独属少年的散漫风流,却依旧如雨后蔷薇,晚春桃花,足以在不经意间颠倒众生。
宋知意抬手擦了擦自己的口水。
这品色也太好了吧?
只是……那种“刚买来的,啥也不懂的小孩”不都应该是五六岁吗,怎么这个看上去都有十七八了?
这老板对她够厚道啊,这一看就是舍不得拿出来的箱底子,今儿竟然给她送来了!
“你就是新来的?”本着做事前先问价钱的原则,宋知意裙子一掀,往他身边一坐,“咱们商量好,最低价,五贯钱不能再多了。”
那少年睫毛眨了眨,尾音上扬,“嗯?”
宋知意听出了他声音里的疑惑,立马脸一板。
“我可提前说明,你要加其他服务我可没银子只能白嫖,小姐我口袋里的钱只泡的起一次脚!”
那少年一霎眸中光芒流转,似有深意,随即唇角亦掠起一抹笑,“嗯。”
“你去给我端壶热水来,”宋知意顿时就开心起来,“顺便将盆子带上来。”
那少年稳如泰山,一动不动。
“坐这儿干什么?”宋知意挑挑眉,顺手摸起桌上的那把折扇,抵住他那张灼若芙蕖的脸,沉声道:“伺候人,不会?”
她话音刚落,屋梁上突然传来“啪嗒”一声,宋知意还未抬眼去看,眼前的少年指尖突然在桌上轻轻扣了扣,声音乍歇。
“不大会。”那少年目光炯炯,似乎极有兴味。
宋知意张狂的笑了笑,觉得这少年不卑不亢的模样甚得她心。
“你叫什么名字?”
那少年微微一笑,“在下姓沈,名予安。”
“好,沈予安,”宋知意只觉得这名字莫名其妙的有些顺口,却又抓不住脑海里瞬间闪过的那一缕想法,只得继续说下去,“我且问你,你觉得这里如何?”
“这里?”沈予安伸手倒了杯茶,“环境不错,只是毕竟是受人驱使的事儿,日子苦了些。”
“正是如此,”宋知意一拍大腿,伸手将他刚倒好的茶接过来一饮而尽,“好男儿怎可屈居于这般风月之地任人摆布……你愿不愿意换个正经事儿做?”
沈予安笑容满面,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我可以为你赎身,然后给你找个谋生的活计,”宋知意挠挠脸,压低声音,“只是有一件事儿,你得替我做……”
“小姐!”
门外突然传来冬雪咋咋呼呼的声音,惊的宋知意那未说完的半句话咽进了肚子里,“小姐你快出来啊,不得了了!老爷要提着刀过来了!”
宋知意一个激灵,抬脚就拉开门,一把将冬雪拽了进来,顺手捂住她的嘴巴,“你小点声!”
冬雪双眸含泪,在她掌中呜呜咽咽,直到看见那坐在椅子上的少年突然噤了声。
那人不是……
“我爹来了?”宋知意松开她,扒在门缝儿上瞧了瞧,“是你和他说我来这里的?”
“丞……丞相……”
“丞相?”宋知意换了个方向继续观察,“丞相说的?他怎么知道我在这?”
冬雪已经躬下身子行礼了,“见过沈大人。”
“哪又来了个沈大人?”宋知意听见声音,转过眼便瞧见冬雪在原地瑟瑟发抖,不禁怔了怔。
这一怔,才发现这屋子里的摆设同刚刚自己呆的那屋子差距甚大,波什的地毯,微泥斯的玻璃吊灯……这该死的富贵奢华令她脑海中突然反应过来什么——
当朝丞相似乎叫……沈予安?
宋知意吸了口冷气,觉得自己要晕了。
“幸会幸会,”感觉到宋知意的目光,那坐在那里悠哉喝茶的沈大人笑着向她们点点头,“赎身在下用不着,不过这次的费用,就劳烦小姐帮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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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知意跪在宋府的祠堂里,抠着手指甲心慌慌。
这沈予安是谁?谁不知道如今除了陛下以外,这位便是北凉的主宰,自己居然还挑着他下巴问他:
“伺候人,不会?”
宋知意哀叹一声,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哥哥宋知睿往日没事就往这里钻,她只是好奇他为啥每次去银子都没带还能呆那般长时间,今日很是想问问,是不是这儿有什么她想不到的娱乐方式,可是没想到整了这么一出。
捂了半天,愧疚捂没了,她的瞌睡捂出来了,临睡着前,她迷迷糊糊的想——
作为将军府上唯一的嫡女,本来她长得就不错,家业也丰厚,那么她极有可能被迫坐上嫁入后宫的花轿。
她今天得罪了把控大权的沈相,是不是以后就能摆脱包办婚姻的悲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