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双眸微眯,一双温和的杏眼直直盯着童安,沉声说道:“谁打的?”
童安低垂着头,闻言一怔,“什么?”
洛菀大步上前,伸出食指,直接问他:“脸上这清晰的红印子,谁打的?!”
童安这才反应过来,他嘴唇一动,正要敷衍过去,不让大小姐烦心。
哪知道,洛秋妤神情倨傲,趾高气扬地承认:“我打的,一条看门狗而已,长姐何须在意?”
“二妹……”洛菀冷笑一声,踱步靠近她。她的身量略高,虽柔弱却不减气势,两人邻近站在一起,恍若霜雪碰撞焰火,对比格外明显。
洛秋妤穿着牡丹凤凰纹浣花锦衫,一双狐狸眼斜斜上扬,戴着红珊瑚珠耳坠,并一对玛瑙红玉镯子。衬着娇艳盛过芍药的面容,整个人明媚张扬至极,令人难以忽视。
然而,与她盛妆相比,洛菀便显得太过素净。
前者,如一枝春日艳桃;后者,如一束冬日绿梅。
“怎么?”洛秋妤挑衅道,“长姐觉得我说的不对?”
“怎会?”洛菀笑笑,她缓缓说道:“我不在秋院,二妹替我管教下人,自是合情合理。啊我差点忘了一事,碧春……”
碧春应声上前,“奴婢在。”
洛菀抬抬下巴,淡声吩咐道:“去,将二妹的大丫鬟丹凝掌嘴十下。”
洛秋妤拦住碧春,对洛菀横眉怒视道:“你这是做什么?”
洛菀柔柔一笑,好似弱柳扶风般,正色道:“丹凝见我并未行礼,我替二妹管教一下,免得日后出府丢了二妹的脸面,叫人说洛府的丫鬟都不懂礼数。二妹,你让让,别挡着丹凝受罚,长姐这是为你们好。”
洛秋妤气极:“你……!”
十个巴掌不费功夫,很快就打完了。丹凝抿着嘴唇,神情痛苦,却一句话都不说,并未向主子求助。
洛菀将她的举动瞧在眼里,略微有些吃惊。按照洛秋妤的人物设定,娇纵跋扈,下人丫鬟们在她眼中,那就是几条狗罢了,畜牲而已,动辄便打骂。
岁清居的下人敢怒不敢言,碍于她的脾性,一直惧怕着。
未曾想,这丹凝竟是个聪明且忠心耿耿的。
“长姐,”洛秋妤咬牙切齿道,“可否请我进去了?”
“自然。”洛菀笑笑,迎她进去,吩咐玉筠去看茶,又着人拿了盒药膏,递给洛秋妤,目光却是看向丹凝,“我命人打你,乃是因你犯了错,犯错便得受罚,这样下次才会长记性。但女为悦己者容,这药膏你先擦擦,隔个一盏茶的功夫红印子便会消下去,你不必担心。”
“多谢长姐,”洛秋妤接过药膏,却并未让丹凝擦上,而是命她拿在手里,“这些个丫鬟皮糙肉厚惯了,不必用这样金贵的药,过两三天自然会消红印,倒不如送给妹妹我,省的浪费。”
丹凝微微颔首,恭敬道:“二小姐说的是,奴婢多谢大小姐好意。”
“二妹,”洛菀喝口茶,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她何必再多费口舌,“不知你今日来秋院,有什么事吗?”
“我想起来了,”洛秋妤往后一招手,丹凝递上来一个木盒子,“长姐你打开瞧瞧。”
洛菀目光狐疑地盯着她,让碧春将盒子打开,赫然是一串红珊瑚手玔,珠子色泽鲜艳,质地不俗。
“这是何意……”
洛秋妤虽然唇角带笑,可这笑却不达眼底,“皇上赐婚一事我已听说,长姐的福气可真好,靖南王深受皇上器重,在朝中权势滔天,你嫁过去居王妃之位,在王府里说一旁人不敢说二,日子定然会舒坦得很。”
最重要的是,王爷风姿俊朗,毫不夸张的说,乃是荣盛京城里相貌最好的男子。
更何况,他洁身自好,府中无一个侍妾。
虽然外界都传言,说他心狠手辣,残忍无情,心机深沉,若有谁嫁进靖南王府,便是入了狼窝虎穴,有去无回。可在那样俊朗的姿容前,这又算得了什么呢?若有幸能与他共度一夜春宵,便是几世修来的福分了。
想到这里,洛秋妤忍不住耳根一红。
她缓了缓神,正色道:“我拿不出什么名贵的好东西,这玔红珊瑚珠上挂的玉佛,乃是我特地命人寻来的,费了好些功夫。在此,祝长姐和王爷琴瑟和鸣,夫妻恩爱。”
洛菀笑道:“成亲的日子尚未定下,二妹的贺礼是否送得有些早?”
“早也好,晚也罢,”洛秋妤道,“事情总归已经定下,提早送给长姐又有什么差别呢?”
“二妹说的对,”洛菀笑着说道,“既如此,长姐就先谢过你了。如今我的婚事已了,不知……二妹会许个什么的人家呢?哪日我得同父亲提上一提,你的年纪也不算小了。”
洛秋妤身形一僵,以她如今的庶女身份,能许个什么好人家?
左不过是嫁给小门小户出身的人做正室,当个品阶低等的夫人。
或是许给大户人家做妾,将来她生的儿女,也会同她一般,永远被庶出身份禁锢。
不!
洛秋妤心下咆哮一声:她决不会让这样的事发生!她若要嫁人,定要嫁给家世尊贵,且相貌不凡的男子!
她目光阴冷地看着洛菀,心道:这个长姐心思可真毒,竟一语射中她的伤心事。
洛秋妤僵硬地说道:“我的婚事便不劳长姐操心,长姐嫁进靖南王府,王爷家大业大,你必定会忙的焦头烂额,我怎会拿这等小事再为你增添烦恼呢?有我母亲和父亲就够了。”
“其实……”洛菀突然道,“三姨娘乃是父亲的妾室,按照严谨点的规矩来讲,你该唤我母亲为母亲,唤三姨娘——姨娘,而非唤她母亲。”
她幽幽叹口气,“说到底,还是父亲太过宠爱你们。”
“长姐,你……”
“唉,罢了,不提了。”洛菀哀戚道,“说起母亲,我倒难过起来。对了,二妹与三姨娘可有时常去宗祠看望母亲?在母亲生前,姨娘同她关系极好,如今母亲在九泉之下,想必思念她得紧。三姨娘平日里若有空,还请多去与母亲说说话。哦对了,记得要看着母亲的灵牌说,这样……两人面对着面说话,或许感受更真切点。”
“洛菀,你……”洛秋妤大声吼道。
“二妹,”洛菀眸含不赞同,“怎么对长姐大呼小叫的?竟还直呼我的名讳?我知道你也想念母亲,得空多去探望就是,何必这样激动?快坐下。”
听她这样说,洛秋妤似乎才意识到自己方才失态,忙坐了下去,却总觉得心里不安,凳子跟扎了刺一样,怎么都坐不舒服。
她突然起身,道:“长姐,我想起来了,母亲说晚些要教我绣花,我先回去了。”
“嗯,”洛菀点头,“去吧。”
洛秋妤一抬脚,像想起什么一样,又收了回来,对着洛菀躬身一福,这才离开秋院。
在回去的路上,丹凝捧着药膏,小心翼翼问道:“小姐,这药……”
“丢了!”洛秋妤怒视她,“怎么?一直揣在手里舍不得?要不要我禀了母亲,将你送去秋院做事?瞧你这副巴结模样,小贱皮子!滚远儿点,别碍着我的路!”
“奴婢这就丢了。”丹凝慌张道,随手将药膏往右边的竹林一丢,“小姐别赶我走,奴婢发誓,对小姐忠心不二,绝不另侍她主!”
“滚!你们这些丫鬟,见风使舵的功夫练得炉火纯青,当着我的面不敢,背着我的时候呢?怕是上赶着去秋院阿谀奉承吧?”
洛秋妤神情妒忌,恶狠狠道:“瞧不起我的庶女身份?你们连我还不如呢!”
丹凝诺诺道:“小姐……”
“贱皮子!”
“给我滚远点!”
一路上,辱骂的脏话不绝入耳。
等洛秋妤离开后,洛菀对玉筠吩咐道:“将这红珊瑚手钏拿去给大师瞧瞧,看有无不妥,待确认后再收进库房里。”
玉筠接过木盒,“喏,奴婢这就去。”
碧春一拍脑袋,突然想起一事,“小姐,盛安道上有家卖米粮的铺子,掌柜的夫人病重,没多少时日了。于是他想着将铺子盘出去,自己安心照顾夫人。您看……”
“哪家铺子?”
“叫李记杂粮。往日生意可红火呢!”
“卖米粮的……”洛菀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人食五谷杂粮,大米粗粮乃是主食,饭桌上不可缺少的。比起糕点铺、布庄,倒是重要得多。
盛安道上有两家米粮铺,一头在东边,一头在西边。更加凑巧的是,两家铺子互相看不顺眼,逮着机会便要说道对方几句。
如今李记的掌柜走了,自己顶替上,怕是百姓们会不信任,转而去西边的那家买米。
自那日从顺德酒楼回来后,她便思忖着如何经商,但盛安道毕竟位于京城,空余的铺子并非没有,只是价钱奇高,她若买下做生意,生意惨淡的话不消三月,定会赔的血本无归。
碧春试探着问道,“小姐,我们要不要……”
洛菀摇头,“先不急,哪日得空我亲自去看看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