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着,”她突然想起一事,“今日王爷他们不是该回来了吗?”
“奴婢差点忘了,”碧春猛一拍额头,说道:“今早我差人去问过,说是路上出了点岔子,等明早才能到京城。”
洛菀疑惑道:“什么岔子?”
碧春想了想,摇头道:“这奴婢就不清楚了。”
“罢了,”洛菀揉揉眉心,疲乏道:“王爷一回京,皇上势必会准备接风洗尘宴,你替我想想,看该送什么贺礼去王府才好。”
碧春痴痴一笑,打趣道:“依奴婢看,这时候绣个荷包或香囊,再合适不过了。”
“你这丫头油嘴滑舌的,”洛菀敲了一下她的脑袋,“怎不说将我送去王府?”
碧春摇摇头,神情严肃道:“小姐您已是王府的人,哪有再送一次的道理?”
洛菀耳根一红,慌忙去挠碧春的痒痒,碧春笑着躲闪开,主仆两人边打闹边说着玩笑话。
“我倒要看看,日后等你出嫁时,是否也像这样能言擅语的!”
“那是自然,小姐已经嫁过一次人,奴婢跟在您身边,时不时偷学些,经验理应更深。”
“我得寻个比你言语更讨巧的男子,免得老实憨厚被你欺负!”
“奴婢师承小姐,功夫修炼得炉火纯青。”
一番打闹过后,洛菀的心静下几分,她喝了口清茶,吩咐道:“将小绷和针线拿来。”
“小姐,”碧春狐疑地盯着她,“奴婢说着玩儿的,您还真打算绣?”
“你说得不错,”洛菀颔首道,“赐婚圣旨已下,白纸黑字分明,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我绣个香囊送与来日夫君佩戴,实属正常。左右我此刻精神头正好。”
“对了,”洛菀拿着小绷,突然说道:“我听童安说,这几日宋承睡得不大好?”
“岂止睡得不好,”碧春神情惊讶,唏嘘道:“有一夜宋承在窗边坐了一整宿!”
“为何?莫非他有什么烦心事?”
碧春摇头,“这奴婢就不知道了,宋承那性子您又不是不知道,跟个闷葫芦似的,一整天都未必能说上几句。”
洛菀想了想,某种意义上来说,宋承于她有恩情,有恩便得报。
“绣一个也是绣,绣两个同样是绣。不如我再绣个送给宋承?换个别的花样,里面放些安神的药材,或许他夜里能睡得安稳些。”
碧春犹豫了一下,迟疑道:“这……男女有别,小姐您绣香囊送他,是否有些不合适?”
洛菀食指压在碧春的唇角,笑道:“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们不说出去,谁又会知道呢?”
碧春叹口气,无奈道:“好罢,都听您的。”
翌日。
卯时三刻,微阳初升,天边耀出一道紫霞,撒下遍地金辉。
秋院的矮竹林叶尖上,滴着珠珠晨露,晶莹剔透,像被水洗过般澄澈。
挂着层层轻纱帘的罗汉床上,正酣睡着一人,那人面容恬静,神情安宁。
这时,倏儿听得门“咯吱”一声被人推开,碧春蹑手蹑脚地走近房里,掀开帘子一瞧,见洛菀仍睡得香甜,忙推了推她的胳膊,轻声唤道:“小姐?”
洛菀的眼皮子微微一颤,然后缓缓睁开,起先迷茫了一下,后来才逐渐清明。
她揉揉眼睛,沙哑着声音问道:“怎么了?”
“您该起来了。”碧春道。
洛菀探头往外一瞧,疑惑道:“这才卯时?起这样早做什么?”
碧春叹口气,扶着她坐起来,替她穿好绣花鞋,说道:“您忘了?辰时王爷便到京城,您可得赶紧收拾,好随奴婢一同去迎接。”
洛菀思绪迷糊,愣了好一会儿神才想起来,“哦……翠桃碧秋要回来了。”
碧春笑道:“今日可得穿喜庆点。奴婢听说,城墙边的道上围了许多百姓,大家伙儿都起了大早巴巴等着。”
“王爷名声不大好,怎会有这样多的百姓去迎接?”
碧春摇摇头,猜测道:“许是云州一事办得妥帖,百姓们对王爷的印象好转些了吧。”
洛菀咕哝几句:“有人就要不高兴了。”
碧春疑惑地看过去,“小姐你刚才说什么?”
“没什么,”洛菀起身,由着碧春挑了件桃粉色藕丝琵琶衿上裳,下穿百褶如意月裙,外披锦绣双蝶钿花衫,“昨夜好像没睡好,头有些疼。”
“要紧吗?”碧春担忧道,“奴婢去问大夫拿些药来?”
洛菀摇头,拿起红玉镯子戴上,“不碍事。”
碧春拿起一支金钗,笑着说道:“这是玉楼做的海棠绒花,小姐戴上瞧瞧。”
洛菀无奈道:“果真打扮得喜庆。”
梳妆打扮完后,两人便坐着马车去往城门口,在离城墙两道几百米远时,因人群太过拥挤,便骑车徒步而行,混在百姓们中一时半会儿倒不怎么起眼。
碧春唏嘘道:“这阵仗可真大!”
洛菀拉住她的手,叮嘱道:“别乱跑,仔细拉着我,别与我走散了。”
碧春嘻嘻笑着点头,紧紧回握住洛菀的手。
于此同时,顺德酒楼二楼,最里间。
黑衣护卫倚着窗棂,回头朝屋子里坐着的人兴致勃勃的怂恿道:“主,不来看看?外面可热闹得很!”
白衣男子手持茶杯,喝了口茶,神情从容淡定,摇头道:“不了。”
“咦?”护卫站直身子,伸长了脖子往外瞧,惊讶道:“洛小姐?她竟然也来了!”
正在喝茶的男子手一顿,从杯盏里溢出一滴茶水,溅到了桌子上。随后那人怔愣片刻,才缓缓抬袖一拂,无声将水渍擦掉。
他撂下杯子,两手负于身后,踱步靠近窗边,神情泰然自若。
护卫打趣道:“主,你怎么过来了?”
白衣男子目不斜视,正经道:“你叫我来的。”
护卫觍着脸继续说:“那主你现在能回去乖乖坐着吗?”
男子摇头,无情拒绝道:“不能。”
二人赫然是青垣二世子,谢玉憬;与其贴身护卫,墨白。
谢玉憬顺着墨白的视线望过去,一眼便捕捉到人群中一抹桃粉身影,他怔道:“这样娇嫩鲜艳的颜色,她似乎甚少穿。”
墨白看了几眼,摸着下颚笑道:“靖南王回京,洛小姐要与未来夫君相见,怎能不打扮得娇俏一点?”
谢玉憬温润的嗓音一沉,他提醒道:“你别忘了,我们本欲招揽她,如今荣盛皇帝突然下旨赐婚,我问你,有夫之妇该如何招揽?靖南王与洛尚书一文一武,若因姻亲关系和睦相处,便是双剑合璧。荣盛王朝必将会日趋强盛,到时候,哪还有青垣族的立足之地?”
“要青垣对荣盛俯首称臣?”谢玉憬摇头,“我决不允许!”
墨白扯扯嘴角,“有夫之妇又如何?成了亲不也能和离或休弃?”
谢玉憬看向他,“你什么意思?”
墨白意味不明地笑道:“主,你生于王室,怎么不明白这些道理?若是靖南王的王妃被送给青垣二世子,成为世子的妾妃,这对荣盛将会是怎样的羞辱?天下人都会觉得,荣盛王朝无能,连个王妃都守不住,只能恭恭敬敬地送给青垣族。更要紧的是,皇帝丢了脸面,定然觉得难堪,那么咱们大王若听说了这事,定然会觉得主你功不可没。”
谢玉憬摇摇头,“这事有悖伦理,夺他人之妻,我做不出来。”
墨白紧紧注视着他,“主,你想想青垣大王之位?想想你兄长的逼迫,想想三世子的凄惨处境……”
“够了!”谢玉憬骤然暴怒,他厉声呵斥道:“住嘴!”
“主再不愿听,我也要说。”墨白丝毫不惧怕他,继续道:“您来京城为的什么?你我心里都明白,若不能挫伤荣盛的锐气,怎么与大世子争夺王位?您现在心慈手软,觉得有悖伦理道德,难道要等到被人灌毒酒或是一剑捅死时才能下狠心吗?!”
墨白看着谢玉憬的神情隐隐动摇,接着劝道:“江山与美人不可兼得,您现在无法下狠心,不过是这洛小姐貌美如花,怜香惜玉而已。若换成一个丑陋的姑娘,您岂会这样犹豫?可美色能成什么事?只会误人!您若是敢发誓,说您打心眼儿里喜欢这位洛小姐,那我便没有资格劝您,可您敢说吗?所以……您又有什么可犹豫的呢?”
谢玉憬的脸颊发烫,墨白说得露骨且毫不留情,但却很有道理。
男子天生对貌美的女子无法抵抗,洛家嫡长女的美貌名动京城,纵使在青垣他亦有所耳闻,难免会不忍心。
但美人与江山相比,却是微不足道的。
青垣族大王一位他必须拿下,所以,他不得不利用洛菀,让她成为他登上王位的垫脚石。
谢玉憬微微颔首,“我明白了。”
墨白笑道:“您要相信,洛小姐的美貌能让您动摇,同样的,以您玉树临风的翩翩公子模样,她也会动心的。更何况,嫁的夫君又是靖南王,哪有什么琴瑟和鸣一说呢?水深火热一词倒是形容得更恰当。她又正值情窦初开的年纪,难免会府中寂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