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的人都是好意,谢玉憬被他们逗得一乐,心情明媚几分,却仍旧摇摇头,笑着说:“我不愿去打扰她,成为她的困扰,就这般相安无事便很好。”
那些人一脸惋惜,砸吧两下嘴感叹几声,却识趣的不再多言。
裴云姝的肩膀碰了碰洛菀,好奇问道:“表嫂,你与世子殿下很熟络吗?那日他看一眼便知你很喜欢龙爪菊纹样的,又悄无声息地托老板娘送给你,我还以为你们的交情很好呢。”
洛菀沉吟片刻,“算熟也不算熟,我也不清楚。我与殿下打过的交道不多,同他说的话或许还没有你多,但与殿下相处很舒适惬意,大约是他脾性实在太温和的缘故。”
“是吗?”裴云姝半信半疑,转过头又盯着谢玉憬,笑道:“不过我瞧着他的确性情很好,连我见着都喜欢他呢!”
闻言,洛菀偏过头去看着她,只能望见她秀气的下颚以及如扇影般浓密的长睫。裴云姝这话,不知道她什么意思,顺势夸赞谢玉憬一句,还是别有深意?后者反应太过自如和镇定,洛菀一时半会儿间难以分辨出来。
谢玉憬的藏尾诗众人闹腾过片刻后,这事就算翻篇了,评诗会接着进行,一位位脸上洋溢着明媚笑容的少年郎们相继登上戏台,与他人作诗相斗。
谢玉憬念完诗后,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裴云姝陪洛菀坐了一小会儿,便显得坐立难安,洛菀察觉到她的反常,疑惑地望了一眼。见裴云姝捂着腹部,朝她笑了笑,“表嫂,不知怎的我肚子有些不舒服,我去问问小厮茅房在哪儿。”
“莫不是糕点吃坏了肚子?”洛菀担忧道,“可要碧秋陪着你一起去?”
“不必,”裴云姝摇摇头,“碧秋姐姐还是留下来照顾表嫂,我先去了。”
见状,洛菀不再劝阻,只微微蹙眉,“那你自己小心些。”
裴云姝轻轻嗯了一声,便推门走了出去。过了半柱香,她还没回厢房,洛菀担心若真是糕点吃坏了肚子,怕是在茅房蹲上小半天也没什么作用,所幸直接叫个大夫来瞧瞧,然后抓了草药送表妹回府歇息。
洛菀拍了拍碧秋的手,“你就在这里待着,我去茅房看看怎么回事,若我半柱香之内还未回来,那你便来寻我。”
说罢,她也离开了厢房。在经过正中央那间雅间时,守在门口的小厮却不见踪影,她略略疑惑了一瞬,却没多想,一心只想着裴云姝究竟怎么了。
她问了那名中年男子茅房在何处,等到了茅房却发现里面根本没人,心想着或许凑巧裴云姝前脚离开,便打算再绕回厢房去瞧瞧。
茅房离雅间有些远,在揽书阁的后院里,四周种了些飘香四溢的桂花,和杂乱无章随地生长的野草,其实视线不怎么敞亮。
洛菀绕过假山,正欲跨进一楼大堂时,迎面撞见个熟人。
两人双双对视一眼,皆是一怔。
继而那熟人掩唇笑道:“可真是赶巧了,今日的奇事一桩接一桩的发生。我的好姐姐,你不在王府里好好待着,来揽书阁做甚?怎么……莫非王妃的日子过得不如意,紧赶着要来评诗会上寻个更合适的下家,来慰籍你独守空房的寂寞吗?”
这话说得尖酸刻薄,简直难听入耳。与洛菀偶然碰上之人,赫然是洛秋妤,她的亲妹妹。
从前在洛府里,两人还维持着姐妹亲情,面子上和和睦睦的,如今她嫁进靖南王府后,洛秋妤的本性便渐渐暴露出来,十句话里九句都带刺,更何况此刻四下里无人,就只有她们,不必费神费力气。
洛菀站定,洛秋妤说话不客气,她也不用同她客套。
“二妹,你我姐妹数日未见,你这牙尖嘴利的功夫快赶上李氏了,可真叫我这个笨嘴拙舌的做姐姐的羡慕。”
洛秋妤掩唇低低一笑,“长姐,你这话妹妹我可不敢当。”
洛菀冷眼看着她,这副矫揉造作的模样着实令人恶心,“二妹何需谦虚?作为长姐,我不得不多问一句,身为尚未出嫁的闺阁小姐,你不在洛府里钻研琴棋书画和女红,反倒跑到揽书阁来,听你方才的话,你应该是知道揽书阁评诗会一事。那么我想问问,父亲知道你擅自出府来这里吗?这里外男这么多,男女有别,二妹,你知不知道害臊?”
洛秋妤被她的话一杵,脸色难看,显然是恼羞成怒了。
“长姐,你言辞注意些分寸!”
洛菀冷笑一声,“你既然唤我一声长姐,那你这个做庶妹的知道分寸吗?我若将这事告诉父亲,你说,他会罚你闭门思过吗?或者说即刻便差人抓你回去,将你好好训诫一番?”
洛秋妤气极,染了凤仙花的鲜红指甲直直指着洛菀,嘲讽道:“凭你也配过问我的事?你敢去父亲面前告状,看我回去不扒了齐氏的皮!”
“啪!”洛菀眼疾手快,趁她说话的空隙间上前一步,重重扇她一巴掌。
“洛秋妤,你怎么说话的!齐氏这称呼是你能叫的吗?!你不敬长姐,瞒着家里私自外出,打着钓夫婿的算盘,你知不知道‘羞耻’二字如何写?!”
洛秋妤捂着右颊,脸上火辣辣的疼,被人打是次要的,要紧的是她的脸面被人扫了。她知道长姐的厉害,不敢真的同她动手,只能躲远些避着,嘴上却不饶人的说道:“白氏那贱人生的女儿,算我什么姐姐?!”
洛菀气极反笑,怼道:“你若嫌弃不乐意,那你回去同父亲说呀,让他一纸休书弃了李氏,这样你就不必与我以姐妹相称了!”
洛秋妤反唇讥笑道:“长姐,你以为我很愚蠢吗?这岂非如了你的意!”
洛菀冷冷看着她,双手环胸,不屑道:“你倒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愚蠢。”
“你……”洛秋妤反应过来,明白洛菀的嘲讽,满心气恼却不知该怎么辩驳,只能恨恨地“哼”了一声。转眼她突然想到什么,竟然朝洛菀笑了笑,意味不明的说道:“长姐……你既然也来了揽书阁,可知道方才一楼发生了何事?”
弯弯绕绕的话洛菀不想搭理她,直接了当的问道:“你想说什么?”
洛秋妤呵呵笑了几声,也不再兜圈子,“青垣族二世子殿下方才可表明了他的心意,说他心悦一位洛姓女子,众所周知,京城里最有名的洛家便是我们。而他又说身份悬殊过大,我恰恰是府中的庶女,嫡庶尊卑压着我,而他却是日后有望继位的世子,你说……我们这算不算身份悬殊?”
经洛秋妤一提,洛菀倒想起一事来,二楼对面有间厢房里传来的茶盏碎裂声,莫非是洛秋妤?
一楼的确没见着她的身影,否则她早早便该制止她,让她赶紧回府去,别生事端。这样一来,就说的通了,洛秋妤以为谢玉憬说的那人是她,才惊讶得失手摔了杯盏。
洛菀不为所动,谢玉憬绝无可能瞧上她,再说了,她记忆里谢玉憬似乎根本就没见过洛秋妤,哪有如今这般情深义重的模样?除了刑部尚书洛家,其实京城里倒还有一家姓洛的,那户人家也有个女儿,但她父亲官位不高,平日里甚少说得上话,是以不怎么显眼。
“二妹,长姐奉劝你一句,别自作多情,害人害己!”
洛秋妤并不恼,笑着摇摇头,“长姐,是否是我自作多情不日你便会知道了。”
洛菀蹙眉道:“你要做什么?”
洛秋妤沉了脸色,那张姣好明艳的面庞因为嫉妒和怨恨而变得稍微有些扭曲,像是被捏毁了的泥人般,透着一股触目惊心的诡异感。
“为我自己谋个好前程,为我母亲挣一条出路,为了日后能将你踩在脚下狠狠践踏!”
直到这时,洛菀蓦然叹口气,这些天住在靖南王府里,都说裴少卿喜怒无常,性情阴鸷,她却觉得还算好,虽然的确老奸巨猾了些,但却将她的脾性磨合得愈发温和了,不知道这叫不叫歪打正着。
瞧着洛秋妤如今这副癫狂的模样,她只觉得可怜,恨意反倒没这么浓烈了。
“秋妤,”她换了个称呼,“你我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世子殿下不是你能招惹得起的人物,你好好寻个普通人家,安安稳稳过一生就很好了。”
显然洛秋妤没将她这话听进去,依旧满脸嫉妒道:“凭什么!我问你,凭什么?!”
“你就能嫁给王爷,而我只配许个寻常人家?难道我就不该嫁给家世背景好些的人吗?我就活该一辈子低贱的活着吗?”
“洛菀,我告诉你,绝不可能!”
“我洛秋妤才情相貌皆是一等一的上乘,只可惜被庶女的身份所累。但那又有何妨?我有手段有心机有计谋,只要我想……莫说小小一个亲王妃,便是皇帝的妃嫔我也能当得!”
看着她这副执迷不悟的样子,洛菀摇了摇头,并未将她的话放在心上。
笑话,皇帝的妃嫔,是这么容易便能当得了的吗?她根本就没这个机会见着皇上。
洛菀只当她一时气愤,口出狂言,谁曾想日后,洛秋妤竟然真的做到了。不过,那都是很久以后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