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前提着刀正想冲过来的刺客怔了怔,等反应过来时,那双眼睛只能僵硬地看着自己的头颅从脖子上搬家,“骨碌骨碌”地滚到地面。
直到死前,瞳孔微微放大,溢满震惊和茫然。
被他的狠辣一吓,众人都有些惧怕,犹豫着不敢上前。
趁着这个空隙,裴少卿手持剑尖滴着鲜血的长剑,一步一步朝洛菀走来。
洛菀始终蹙着眉,脸色苍白难看。
糟糕,方才那头烤乳猪果真吃坏肚子,闹得她此刻肠胃难受,翻江倒海的一阵连续不断的绞痛。
所幸余光注意到裴少卿那边的动静,看热闹看得起劲,一时疼痛感稍微减弱几分。看着裴少卿步步逼近,那股绞痛感又开始作妖了。
她左手紧捂腹部,疼得她想寻个地儿坐下歇歇。
其实要想缓解痛苦倒也不难,只是此情此景,她望着满地的尸体和鲜血,心知自己只能硬生生忍着了。
肚子疼并非难事,上趟茅厕就完事了。
可麻烦就麻烦在,深山老林的上哪里找茅厕?还是在与敌人厮杀的时候,这不是闹笑话吗?
她眼睁睁的看着裴少卿越走越近,那人举动似是要扶她起来,蓦地,从旁边突然蹿出个人影,手握长刀朝裴少卿天灵盖猛地劈来,一脸的凶神恶煞。洛菀神情惊诧和慌张,顾不得腹部的疼痛,猛地起身朝裴少卿扑去,带得她二人瞬间倒在地上。
没想到,那处地面地势不平整,两人又顺势一骨碌朝前方直直滚去。
“嚓--”
所经之处不断想起枯枝落叶被碾压的声音。
黑衣人拿着长刀,愣愣的看着他们越滚越远。
良久,才转头怔怔地问道:“老大,人滚远了,怎么办?”
“呯!”说话的那人脑门被弹了个爆栗。
“蠢货!”领头的人一脸恨铁不成钢,“刚刚你傻楞着干什么?!”
那人摸摸额头上起的红包,讪讪说道:“我还从未见过两个大男人抱得这么紧,身子贴着身子,严丝密合的,就一时看呆了。”
领头的人抑制住蠢蠢欲动的长剑,恨不得一剑砍了他,不中用的东西,关键时刻掉链子。
他摸着下巴,招呼着剩余的弟兄朝前走,来到一处断崖边,四面狼嚎声此起彼伏,石子“簌簌”抖落下去,深不见底。
他心想道:听说这下面豺狼虎豹甚多,还是莫要轻举妄动。他们掉下去正好羊入虎口,被野兽撕咬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死无全尸。如今夜已深,料想他们难以捱过今夜,不如等明早天亮后再下去看看究竟,顺道看能否提着他们的人头回去。
一行人暂且先驻扎于此地,包扎伤口,擦拭兵器上的血迹,以及为那些死去的弟兄在木牌上刻下他们的姓名,差事办妥后带回去。
一边吩咐交代这事,领头的人一面疑惑的想着:传闻中靖南王不近女色,也就去年才娶了个新王妃。据说,夫妻二人成亲后两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什么琴瑟和鸣夫妻恩爱都是屁话。
再说,新王妃还是靖南王政敌的嫡长女,那心机深沉的靖南王,说不定就是为了将新王妃策反以扳倒洛煊才故意请旨赐婚。
啧啧,真是冷漠无情,唯利是图。
莫非……
他不近女色的根本缘由,乃是因为他好男风,活脱脱是个断袖?
领头的大哥顿悟,难怪啊,方才那细皮嫩肉的小白脸书生怎么看怎么都与他关系非同寻常,敢情这位王爷因着龙阳之好身侧早就有相好的,娶那王妃只怕也是为了掩盖此等肮脏不堪之事。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他的属下见他笑得贼眉鼠眼,探头凑过来好奇的问道:“老大,你在想什么笑得这么猥琐?”
“呯--”
又是脑袋遭受一个爆栗。
属下揉着头,一脸委屈。
“多嘴问什么!快去睡觉,明早有得事情要做!”
另一厢,本来是洛菀乍然扑过去抱住裴少卿,后来滚着滚着,枯树枝咯得她后脊背疼得厉害,腹痛与之相较之下丝毫不值一提。
姿势不知何时渐渐变成裴少卿将她紧紧护在怀中,保护得极好。枯叶树枝要咯也是咯的裴少卿的手背,碰不着她的后背。
“扑通扑通--”
肉体连连滚撞数十次,身体突然腾空,而后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往下掉。
“咚!”两人齐齐落地,砸在地面。
洛菀被摔得头晕目眩,捂着后脑勺微“嘶”口气:“好疼啊……”
她抬眼往下一瞥,见压着的裴少卿目光极其平静的盯着她,幽幽道:“王妃能先从本王身上起来吗?本王的手好像被压得有些麻木了。”
洛菀一惊,连忙动作迅速的爬起来,生怕慢了点会被他直接掀翻。
胸前压着的那块巨石消失后,连带着呼吸都舒畅许多。裴少卿微微喘口气,后背的骨头像被人拿刀子狠狠剜过一般,钻心的疼,也不知是否是滚落时碰撞到石壁上的石子,咯出了几道伤痕,他模糊间能感觉到后背有股粘腻的感觉。
胳膊一抬,便又重重地落下去。与此同时,伴随着他的动作,他的额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溢满汗珠,神情紧绷,嘴唇死死地抿住。
洛菀看着他的脸色极其难看,关切道:“王爷,您怎么了?”
她的余光注意到裴少卿似乎不能轻松的将手抬起来,于是她试探着去碰了碰裴少卿的胳膊,后者倒吸一口冷气,胳膊肘却纹丝不动。
洛菀讶然道:“手臂脱臼了?”
裴少卿淡淡的“嗯”了一声,双眼一合随即睁开,很是淡定的用另一只完好无损的手将脱臼的那只胳膊狠狠一扭,只听得连连几声“喀嚓喀嚓”,他活动了下手臂,总算恢复如常。
亲手将脱臼的手臂正位,这得经受多大的疼痛,亏得他面不改色,镇定如此,就像那只胳膊不是长在他身上一样。
疼痛的感觉消失后,便有些发麻,裴少卿甩了甩手臂,深吸口气。
洛菀看着他满是汗水的额头,担忧的问道:“还要紧吗?”
裴少卿摇摇头,“无碍。”
见状,洛菀放下心来,看着裴少卿的眼神满含愧疚。说到底,他的手臂会受伤都是因为她,但裴少卿他自己也有错,好端端的不解决掉身前的那群刺客,突然朝她奔来做什么?
她顺势问道:“您方才突然冲过来是有话对我说吗?”
提起这个,裴少卿心里便腾升出一股怒火,他质问道:“你捂着腹部做什么!”
洛菀愣了愣,颇有些不好意思,不知道这事该怎么同他说。磨蹭了半晌,见裴少卿脸色愈发阴沉,才背过身去,捂着脸颊不好意思的解释道:“许是……许是方才那头烤乳猪害我吃坏了肚子,与刺客打斗时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想吐,这才……才捂住腹部。”
她突然意识到什么,一脸惊讶的回头,看着裴少卿难以置信道:“您不会以为我受伤了吧?”
“呵,”裴少卿冷哼一声,厉声呵斥道:“早知道本王就不该带你同行,一路上尽会拖累本王!”
这话说得毫不留情,难听入耳,洛菀一时被气到,正欲辩驳时却顿悟。
她恍然大悟道:“您是在关心我吗?”
裴少卿冷冷一笑,目光森凉,淡淡道:“王妃自作多情的本事日益见长啊!”
“行吧,”洛菀无所谓的耸耸肩,“总之,妾身在这儿多谢王爷的关怀了!”她躬身一福礼,语气莫名其妙的客气起来。
裴少卿抬手轻轻抚了抚后背,一手的粘腻湿润,他眼神一黯,突然沉默下去。
宁可是手臂脱臼,也不愿是后背受伤。
若是这样的话,夜里想要歇息时便只能闭目养神打坐,或是趴着和侧着身子睡觉,但后者显然是不可能的。
金尊玉贵的养了许多年,睡姿极其规矩,两手交叠放于腹部,身子摊平,一动不动。若要侧着睡,一来后背不放心,二来他也不习惯。
洛菀并未注意到他受伤了,打量了四周一眼,回想起从断崖上摔落时的情景,低低惊呼一声,讶然道:“难道我们现在就在您说的那处野兽颇多的地方?”
裴少卿微微颔首。
洛菀咽咽口水,无法从震惊中回神。
事与愿违啊,老天可真是爱开玩笑,竟然真的想方设法将他们赶到了这里。
真真是羊入虎口,有去无回啊!
所幸夜已深,野兽想必也需要歇息吧?只要他们动静小些,想必今夜能平安无事的待过去吧?
这话劝慰得她自己都不相信,一旦认清事实,便总觉得四周有无数双绿幽幽的眼睛藏在树丛后用那如饥似渴的目光盯着他们看。像是恶狼盯着案板上血红的鲜肉般,目不转睛。
思及此处,心中不禁有些害怕。
她小声问道:“王爷,如今我们该去哪里?”
去哪儿?哪里似乎都不是个好去处,踏错一步便是万丈深渊。
裴少卿沉着脸,陷入沉思中。
渡河后的情形他派人提前去查探过,但时间紧迫,来不及细细过问,只知道个大致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