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恨天公不作美,”洛菀无奈地叹息一声。
“也罢,”德妃转眼喜笑颜开,“也就六七天的功夫,左右混得快,你不必过多担心。”
洛菀颔首,顺势应道:“嗯,我明白。”
青嫔靠在围栏上,看池子里的金鲤鱼游来游去,与另一只红鲤鱼迎面相撞,不由得嗤笑一声,小声道:“真蠢!”
德妃正想着葵水一事,没留神听她说话,问道:“阿音,你方才说什么?”
青嫔收敛笑意,抬头轻轻摇了摇,欢快地说道:“没什么,阿姐你听错了,我没说话。”她看向洛菀,“菀姐姐,你说是吧?”
那句“真蠢”二字说的声音极小,像耳边低语似的,若不仔细听,的确听不到。可洛菀耳力非寻常人可比,自是听得一清二楚。
她顿时心里觉得疑惑,楚音怎会说这样的话?还接着否认。但她还是点了点头,笑道:“娘娘,您的确听错了。”
德妃喃喃自语道:“奇怪……”又转过头去,继续专心致志地喂鱼。
“对了,”德妃出声说道,“今儿午膳你可得在本宫宫里用,阿音这个古灵精怪的,非嚷着闹着说要吃什么羊肉汤锅,让本宫趁着这个机会,把你和王爷一起叫来,大家伙儿热热闹闹吃个饭。”
青嫔抱着德妃的胳膊,撒娇般地晃了晃,喜滋滋地说:“阿姐,冬日吃萝卜和羊肉,身子便能更暖和些。我瞧你今年冬天似乎比以往更畏寒,所以才想到这个!”
“好好好,”德妃神情宠溺,“都依你。”
三人坐在亭子里喂了会儿鲤鱼,寒风越吹越冷,便携了宫女丫鬟们往里屋走。屋子里烧了地龙,又燃有火炉,暖洋洋的极为舒适,倒像阳光明媚的春天似的。
过了近一个多时辰,外头太监来报,说:“启禀娘娘,皇上和王爷正往乾清宫来。”
闻言,德妃连忙让宫女将食材备好,升起汤锅炉子,搁好碗筷,理了理仪容,便亲自走到乾清宫宫门口处迎接。
方才天色还好好的,转眼却纷纷扬扬地下起了鹅毛大雪。
到了里屋里,荣祯帝解开斗篷带子,抖了抖上面落的雪,感叹道:“这个天儿,愈发冷了……”
其实按规矩来说,亲王是不得进入内宫的,但荣祯帝宠着青嫔,便允了她这事。
德妃笑着接过斗篷,递给一旁的宫女澜儿,笑着迎上去,“臣妾知道天儿冷,特地绣了件掺了羽绒的里衣,穿着暖和又轻便,还差一些便要绣成了。等绣好后,再送来给您。”
荣祯帝点头,拍了拍德妃的肩膀,“你有心了。”
“臣妾和阿音一同准备了羊肉汤锅,正好暖暖身子,”德妃吩咐宫女盛上碟盏。
闻言,荣祯帝露出淡淡的笑意,“朕就是知道这个,才着急赶来。”
德妃望了眼裴少卿,说道:“王爷,您请坐。”
裴少卿拱手一行礼,客气而又生分地说:“多谢娘娘。”
四人依次落座,宫女将碟盘盛上后,打开银盏盖子,拿银针一一验过,随后一股脑儿地倒进锅里,等着煮熟吃。屋子里顿时飘满了羊肉的鲜香和萝卜的清甜,以及一股若有若无的桂花香,那是从青嫔身上幽幽散发出来的。
荣祯帝注意到这个味道,深吸一口气,说:“好香……”
青嫔捂了捂脸,并未说话。反而德妃笑了一声,解释说:“是阿音的香囊,她想着外面那些桂花凋落也可惜,便命人拾了来做干花,收在香囊里,闻着倒有股淡淡的香气。”
青嫔觑了荣祯帝一眼,小心翼翼问道:“这味道姐夫闻着难受吗?”
“不难受,”荣祯帝又补充一句,“很好闻。”
青嫔顿时笑得跟个孩子一样,乐滋滋地说:“那就好,赶明儿我给姐夫也缝一个!”
荣祯帝看着她的目光,就像在看一个长不大的孩子般,“你姐姐可有?”
青嫔皱了皱眉头,不高兴地说:“姐夫你忘了?阿姐不爱桂花的。”
荣祯帝一愣,懊恼地笑了笑,自责道:“怪朕,是朕记性不好使了。”
德妃在听到方才那些话时,神情一僵,随后恢复如常,她抚了抚鬓角上的金簪,华丽而又冰凉刺手,一如她的主屋。她体贴地替荣祯帝解围,说道:“皇上要操心国事,日理万机,这等后宫小事便不让您费心了。”
“说起国事,”荣祯帝突然说道,“朕倒想起一事来。陶如鑫一事的详情朕已知晓个大概,少卿你虽然有功,但毕竟先斩后奏,该赏的得赏,该罚的得罚,就功过相抵吧。陶如鑫身为云州的县令,如今他死了,自然得要有个人顶替上去。朕早朝时问了那些大臣,一个二个的都是说云州地处偏僻,他们都不了解,一时半会儿竟想不出合适的人选。但总不能一直没人管,你们一起去了云州,在那里住了些时日,可有合适的人选推荐?”
合适的人选?
洛菀脑中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罗老三,其次便是卫持。
但要怎么开口?罗老三和他弟弟的事儿,目前只有她一人知晓。
见他们都不说话,荣祯帝看向裴少卿,“少卿,你觉得呢?”
裴少卿抬了抬眼皮,睨了洛菀一眼,不紧不慢地说:“皇上不如先听听洛小姐的想法,臣看她似乎有话想说。”
荣祯帝拍了拍裴少卿的肩膀,摆了摆手,打趣道:“诶……还叫洛小姐?该改口了吧!如今你们已经成亲,是名正言顺的夫妻,这口头上的称呼怎么还这么客气?”
裴少卿一愣,对于成亲一事还未反应过来,也是,没圆房的夫妻,两人之间又不熟悉,算哪门子的夫妻呢?
他一扶额角,失笑道:“是臣失言了,一时半会儿还未习惯。”
德妃体贴道:“莫说王爷和菀菀,就连臣妾都有些不适应呢!”
“行了,”荣祯帝说道,“以后慢慢习惯就是,先谈云州的事儿。”
洛菀思忖了一会儿,才缓缓起身,躬身一福礼,说道:“皇上,臣妇倒有一个人选,只是不知该不该说。”
荣祯帝微微颔首,“你说。”
洛菀柔声道:“途径云州会经过一座大山,山里有个盘踞多年的山匪势力,大当家的名唤罗老三,手底下弟兄人数颇多,且威望甚高。臣妇私以为,由其担任云州县令。臣妇在云州的时候,认识过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名唤卫持,他年纪虽不大,但做事却很稳妥,且聪明睿智,若稍加栽培,假以时日,必定会成国之栋梁,为荣盛江山效力,便由其辅佐罗老三。”
德妃惊讶道:“山匪势力?!”
裴少卿一直盯着洛菀看,那目光深如幽潭,叫人分辨不出他在想什么。
他淡声问道:“不知爱妃……如何认识这个罗老三的?”
好家伙,一来就是个致命问题!
洛菀早已想好对策,从容淡定地解释,“王爷您忘了?在我们被人绑进寨子里时,妾身曾消失过一段时间,当时妾身为护您,受了些皮肉伤,脑子里半醒半晕的。这伤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那时候天气还挺炎热的,一不小心伤口化脓发炎就麻烦了。正是这位罗老三的弟弟救了妾身。”
她喝了口茶,接着说道:“妾身很感激他的救命之恩,所以到了陶府后,特地差人去打探了一下他的事儿。知道他虽然因霸占山头而恶名昭昭,但其实并未做什么坏事。那些死在山里的人,多是些为非作歹的恶人,或是一些贪官,总之,都是死有余辜的。”
“所以,他倒不算个恶人。”
荣祯帝听得认真,点了点头,“叫卫持的那个人呢?”
“他啊……”想起那个少年,洛菀忍不住笑了笑,“卫持有个弟弟,名叫卫远,兄弟两个因为害怕被当做祭品献祭河神,所以逃了出来,正好遇见了我们的马车,后来机缘巧合下又与臣妇在街上相遇,同臣妇讲了些有关河神祭真相的事儿。他是个少年老成的,很稳重,做事也妥帖,是个能吃苦的。”
荣祯帝想了想,“听起来似乎还挺合适。关于那座怪山的传闻,朕是听说过的,要想他做云州县令,那里的百姓怕是会极力反对。”
洛菀并不泄气,继续说道:“皇上何不让他一试?总归现在没有合适的人选。”
荣祯帝看向裴少卿,“少卿,你觉得呢?”
裴少卿淡淡道:“陶如鑫在云州百姓中威望颇高,此番受贿贪污等诸多恶事被揭露出来,虽然证据确凿,但到底百姓们心中仍存疑,又突然冒出个新的县令,个中艰难……”
“妾身明白,”洛菀道,“但事在人为,给罗老三一个机会并没什么损失。”
裴少卿拱手道:“倒也可行。”
荣祯帝吐出一口气,心里一松,这件事近些天来令他困扰不已,如今总算解决了,可不是如释重负吗?
他笑笑,说道:“看来朕这门婚事许对了,瞧着你们夫妻二人,吾心甚悦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