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桃瞪她一眼,恶狠狠地说道:“究竟有没有冤枉你,你自个儿心里清楚!”
钱嬷嬷哀叫一声,扑通跪下去,委屈地说:“老身的确冤枉!”
“翠桃,”洛菀担心真把钱嬷嬷逼急了,瞧着差不多才出声打断,捏着指甲,缓缓道:“跟着我进了王府,这毛躁性子依旧不知晓收敛,竟还不如碧春沉稳。”
翠桃想为自己辩解,“王妃……”
“别说了,”洛菀下了决心,“今日过后,便由碧秋来伺候我,你先去小厨房待几天,好好思过,等想明白错在何处后再回来见我。”
翠桃唇角微动,想说些什么,却在触及到洛菀淡淡的目光后一缩脖子,心底隐隐明白了,于是她弯下腰,认了这个决定:“是,奴婢知道了。”
钱嬷嬷仍旧跪着,听了王妃这吩咐,心知她是个晓事理的人,便一手撑着膝盖,打算站起来。
洛菀看到她的举动,不咸不淡地说:“钱嬷嬷……”
“诶……”钱钟秀起身的动作一顿,“王妃,您还有什么话?”
洛菀淡笑着摇头,“没什么,是我想错了。看着嬷嬷这动作,还以为您要站起来,主子未曾发话,下人哪敢自己起身呢?随即转念一想,我这念头着实愚蠢,钱嬷嬷是什么人……侍奉王爷多年,规矩自然烂熟于心,哪有我多嘴的道理?”
钱钟秀身形一僵,她的确照顾王爷许久,在府里德高望重,下人们平常都上赶着讨好她,俨然像供主子似的对待她。平日里有什么好吃好喝的,头一个想着她。更有甚者,还拿银钱和金银首饰献给她。只是她忌讳收受贿赂一事,除了吃食之类的,其余都不曾收下。
她跟着王爷,别的都不提,只一样,府里最忠心耿耿的除了那几名护卫,怕就是她了。
钱钟秀虽然面相刻薄尖利,心肠却不坏,只是观念刻板,不懂变通。她担心洛菀嫁进王府后,会打着吃里扒外的算盘,一面将王府弄得鸡飞狗跳,一面背着王爷偷偷与洛府传递消息。又怕这么个娇娇嫡女,被人伺候得娇生惯养,大小姐脾气十足,照顾王爷起居不周到细致,反而给他平添些麻烦事。
所以她本想着,等新王妃嫁进来后,好好给她个下马威,杀杀她的威风,好叫她谨遵规矩,恪守礼数,不敢兴风作浪。
果然如她所料,真不是个好拿捏的人!
刚进王府就端着女主人的架子,又不如传闻那样好说话,反而阴阳怪气的。明明这话明眼人一听便觉心里不舒服,偏生又挑不出错处来,只能将这委屈嚼碎咽下肚。
钱嬷嬷叩首说道:“王妃严重了,老身始终是个奴仆,不过是伺候王爷的年成久了而已。”
洛菀温和一笑,扶她起来,道:“嬷嬷,抚育恩情岂是寻常可比的?说起来,我也得感谢您呢!”
领教过她的功夫后,钱嬷嬷皮笑肉不笑道:“当不起,当不起!”
洛菀点了点头,柔声说:“嬷嬷,您坐着说话吧。那儿有个椅子。”等钱钟秀应声坐下后,她才接着说,“既然您已经打算好,左右这屋子也不算简陋,我便先住这儿。我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府里许多事还得劳烦您帮衬着,同我讲讲里面的事儿,教我些该懂的规矩。”
钱钟秀点头,道:“这是自然,王妃您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就是。”
洛菀说:“六日后我便要回门,这些事我不懂,还请您先准备着。对了,听说府里暂时主中馈的人是您?日后还望您在这事上多教教我,从前跟着母亲学过管家,但到底不曾实战过,没什么经验,害怕做得不妥当。您若觉得不对,直接指出便是,不必顾忌我的身份。”
“自然。”钱钟秀点头,“您是王妃,老身从前只是代管,如今府里有女主人了,主中馈一事得慢慢教给您。”
“听说您拨了五个小丫头来伺候我?多谢王爷和您的好意,只是我用惯了自己的人,还请您将她们带回去。王爷那边我会同他说清楚的,您不必担心王爷会责怪您。”洛菀想起这茬。
钱嬷嬷笑着解释,“老身是担心王妃身边伺候的人不够,您如今毕竟是王妃……”
“如果只为这个,”洛菀摇头,说话时始终笑意吟吟的,“那倒不必大费周章。别看我这几个丫头年纪小,却是打小便跟着我的,知根知底的,对我的喜好习惯等都了如指掌,做我吩咐的事更是干净利落,就是有一两个心直口快的,说话冲了点。也怪我,从前在府里太宠她们了。”
钱钟秀客气地说:“王妃您心善,性子又温和,待下人们好,她们心里一放松便莽撞起来,这实属正常。”
洛菀微微颔首,“您说的有理。这间屋子的陈设布置就交由我自个儿来吧,府里最近事忙,您恐怕自顾不暇。我来吩咐丫鬟布置,也正好同府里的人打个交道,彼此熟悉熟悉。”
钱钟秀没阻拦她,只要不住在正房,离正房隔的远远的就行,别的都不重要。
“都听王妃的。”
“王爷回府后可能会用晚膳,”洛菀道,“我先收拾屋子,嬷嬷您去忙吧。”
钱钟秀起身,不紧不慢地行了个礼,态度并未很恭敬,但礼数还算周全,她说道:“老身告退。”
等钱嬷嬷离开走远后,翠桃掩上房门,拉着洛菀往床沿上一坐,与她说悄悄话,“小姐,您真要将奴婢赶去小厨房思过?”
“那不然呢?我说着玩的吗?钱嬷嬷可是记着的!”洛菀不禁失笑道。
翠桃失望地说:“啊?奴婢原以为您是敷衍着打发她罢了。”
洛菀道:“敷衍倒说不上,但同样也没真心实意地将她说的话放在心上。她虽然待我不客气了点,说到底却是为了王爷,是个忠心护主的。只要不是心术不正的,那都没什么。”
翠桃撇撇嘴,仍是不高兴,“那她这也太趾高气扬了点?仗着自个儿的乳母身份,快要踩在您头顶上了!倒像她是老夫人一样,给您气受!”
“行了,这些话你方才就说过。心里知道好,不要说出来。这里是靖南王府,不是秋院,得小心谨慎些,别出差错让人抓住把柄,懂了吗?你那些话啊……听了着实让人生气,我要不亲自出手罚你,只怕明儿她就主动动手,或是无意将这事透露给王爷。介时,许就不止思过这样简单了。你要想早点回我身边,那就好好待在那里,本本分分的,做事勤勉些,与小厨房的的人打好关系,也算为我们来日铺路。”
翠桃不甘心地点了点头,“奴婢知道了。”
“你这性子,”洛菀叹口气,无奈道:“原以为好转了些,却不曾想依然这样。我那儿有本《山涧集》,你每日照着抄一首诗,字迹要工整清晰,一笔一划都得写好,每日交给碧春检查。若写得不好,可是要重新写过的。别想着去央求碧春饶过你,我会提前叮嘱她的。”
闻言,翠桃飞扬的眉毛耷拉下去,垂着脑袋,无精打采的样子。抄诗?那可最无聊了,最是磨练人的耐性,直写得烦躁闷得慌。
“该让你长长教训,省得你日后惹出祸事来。”
看着翠桃这副恹恹的模样,洛菀觉得有趣,一面不忍心,一面又想笑。
“要想以后不被罚抄诗,那就谨言慎行,好好做事,明白吗?”
翠桃有气无力地说:“明白了。”她此刻满脑子都是《山涧集》,那里面的一首诗,可抵得上一篇短点的小文章了,一眼望去,书页上密密麻麻的都是字,看得人头晕眼花。
洛菀吩咐她:“待会儿让人抱床被褥来,咱们带来的箱子先不收拾出来,等王爷回来再说。”
翠桃疑惑道:“这是为何?”
洛菀垂眸道:“我得看看这是钱嬷嬷的意思,还是王爷的意思。王爷既主动向皇上上折子请求赐婚,打的是痴情我的名号,他怎么忍心让我住得这样远?但看钱嬷嬷那样子,我也懒得自找麻烦,干脆先答应她。若我真提前收拾干净了,等王爷回来一看,纵使与钱嬷嬷想的不一样,是想让我住进正房去,看到这样的情形会如何作想?”
“他会想……这样搬来搬去的也麻烦,又容易惊动阖府上下。若这事传出去了,我才嫁进王府便这样折腾,别人在背后不知道要怎样说我呢!一来二去的,为了我的名声着想,我就真在这里住下了。等以后王爷纳了侧妃和姨娘进来,还有我的容身之处吗?”
听了她的话,翠桃才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小姐想的真远。”
“还叫小姐……”洛菀纠正她,“该叫王妃!”
翠桃委屈巴巴地说:“奴婢叫了这么多年,突然改口实在不习惯。更何况……我不喜欢这个称呼,还是小姐更亲切熟悉。”眼见着洛菀又要训斥她,害怕被罚抄诗,忙改口,“奴婢知道了,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