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对视一眼，彼此都陷入沉默之中。良久，洛菀紧了紧被褥的边角，将自己裹得更加严严实实，半个脑袋都埋在里面，闷声说道：“王爷恕罪，妾身失言了。”
裴少卿攥着书册的手骨节微微发白，颤抖了一瞬间，但由于那举动实在细微，不过一晃神的功夫便恢复如常，让人会怀疑是看花了眼。
他默默颔首，轻声“嗯”了一句。
他与洛菀都是聪明人，偶尔调情没什么，但若要为情爱要死要活失掉分寸，这是个很不明智的举动。
只享当下一时欢愉，不论日后朝暮长久相伴。
相对无言许久，洛菀取下纱帘遮住烛火光亮，轻声说道：“妾身困了，想先歇息。”
裴少卿放下书册，吹灭烛火，有条不紊的解衣裳朝床榻靠近，“正好，本王也乏了。”
说着，紧挨着她躺下，两人距离隔得颇近，内室里本就安静，此刻连呼吸声都听得一清二楚。洛菀只需稍稍侧过头，那若有若无的温热气息便喷洒在颈间，弄得她脖子痒痒的，想笑却不敢出声。
裴少卿的睡姿规规矩矩，两手交叠贴于腹部，双眼微阖，很是平静宁和。
洛菀翻了个身，面朝白璧，背对他，他的呼吸着实太难以令人忽视。猝不及防的，细腰上被搭了一只手，另一只手从垫着的被子和腰侧穿过，稳稳地将她搂在怀里。
本想避过那呼吸声，不曾想，此刻反倒离得更近了些，弄得她浑身不自在。
于是她又翻回去，这下可正好撞进裴少卿的怀里，与他面面相对。那双沉寂如幽潭的深色眼眸，放大数十倍呈现在她眼中，瞳孔中清晰的倒映着她的影子，看着极其娇小。鼻尖碰着鼻尖，后者蓦然往前蹭了蹭，激得她起了一身颤栗。
“王爷，”她怔了怔，“您抱着妾身，妾身睡不着。”
裴少卿直直盯着她，又调笑道：“本王抱着你同样睡不着，但若不抱就更加清醒，王妃说说，本王该如何是好？总不能让王妃独自睡得舒坦。”
洛菀推了推他的胸膛，无奈道：“那您去书房睡。”
话音刚落，她便意识到哪里不对劲，她睡的这张床不正是书房里的吗？一想到他们方才在书墨雅香的书房里做了何事，洛菀不禁有些羞愧，如此高洁之地，居然行这等污秽之事！
她身子稍微往后缩了缩，勉强从他的禁锢中挣脱了些，仰头问道：“妾身听说您今日本来约了黄大人在顺德酒楼议事，却因妾身给耽搁了，那事着急吗？”
“不重要，再推他个三五日亦是无妨。”裴少卿淡声说道。
听着他不当回事的语气，洛菀不禁对这位素未谋面的黄大人有些同情。王爷喜怒无常的名声早就是人尽皆知，那黄大人莫名其妙被放鸽子，恐怕不仅不会生气，还会提心吊胆心惊胆颤，怀疑是否是他哪里做错惹得这位向来守约的阎王爷爽约，还不给个缘由。
“王妃在笑什么？”裴少卿看她陡然高兴，好奇问道。
洛菀咳嗽一声，清清嗓子，神情严肃地摇头：“没什么。”看着裴少卿豺狼虎豹的模样，她神色正经起来，苦口婆心的劝他，“王爷，今夜不行了，妾身的腿实在很疼。您接下来几日都睡在书房吧，妾身仍旧在三进房，你我还是不要同榻而睡比较好。”
“那王妃手还酸吗？”后者没头没脑的来了这么一句话。
洛菀不明所以，“妾身为何会手酸？您是指绣荷包针线拿久了？其实还好，绣花耗费的时间虽长，一坐便是两三个时辰，但手肘一直在动，手反而不酸，倒是脖子弯久了有些疼……”
她这厢的话还未说完，余光却瞥到裴少卿的眼神愈发不对劲，越来越深，含着某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思。她愣了愣，蓦然恍然大悟。后者的动作却比她要快几分，一把抓住她的手往下一带，炽热的触感透过温凉的指尖传来，她顿时有些欲哭无泪。
半个时辰前就说要歇息了，看如今这架势，怕是又要折腾一宿。
裴少卿嗓音沙哑道：“王妃……”
“妾身不会！”洛菀婉言拒绝，虽然心里知道这事逃不过。
裴少卿牵着她的手，耐心细致的引导，呼吸粗重的说道：“本王慢慢教你……”
洛菀猛地抽回手，揪住被角擦了擦，无声叹口气，心里甚为懊悔。早知道昨夜就不该给他甜头尝，一旦尝到其中的销魂滋味，他便如同食髓知味般，一再索求。
她将手绕到后颈，才穿上没多久的小衣系带又被解开，她躺了下去，一头拱进裴少卿的怀里，细弱蚊鸣般说道：“妾身明日还要给碧秋修剪一束红梅花枝，手酸了会被瞧出来的，您……看着办吧。”
裴少卿挑眉微笑，比起用手，他自然更喜欢怀里这娇媚却又青涩的美人。
他一个翻身，压了上去。
……
蓦地，殷真从睡梦中惊醒，看向一旁睡得跟死猪似的殷白，泄愤般的踹他一脚，心道：同样跟着王爷做事，怎么他能这样心无旁骛地睡觉？而他却要一再被吵醒！
他一边不解困惑地想着，一边用幽怨的眼神朝书房里瞥了几眼，明早得派人去回事处说一声，换一张床板不会稍微有点震晃就嘎吱嘎吱响个不停的床，实在扰人清梦。
苍穹幕布上一片浓墨漆黑，殷真抬头望了一眼，只觉得长夜漫漫，他有些思念迎春阁的小翠姑娘了。
如花美眷，温香软玉在怀，这份好福气还是他亲自送去书房的。
如今只悔得肠子都青了。
翌日，午时三刻。
碧秋守在书房门口，神情犹豫。一旁同样站着的碧春碰了碰她的肩，催促道：“阿姐，你再不将王妃叫起来饭菜又要冷了。你不知道，我去小厨房寻香兰姑姑时，一路上听了好些闲话，都是非议王妃的。”
碧秋无声叹息，“我知道，可王爷临走前特地交代过，不许将王妃叫醒。若是王妃劳累后未睡好，那也是怏怏的，哪里有精气神用午膳？吃怕没吃几口便又要去榻上躺着了！”
她们正犹豫着，想着到底要不要叫王妃起来用膳。
另一厢，内室里，熟睡中的人儿睫毛微微一颤，而后那双杏眼缓缓睁开，像盛满了一汪清澈见底的泉水，秋水濛濛眸，大抵说的便是这样了。
只不过今日有些不同，眼底里掺了一丝柔媚，双颊红若桃花，神态慵懒舒适，一看便知是位才承过雨露恩泽的娇娇美人儿。
洛菀揉了揉肩，酸痛难耐，她刚要唤人进来，却觉得喉间干涩，无法发出声音，只能先去寻杯水喝。谁知道刚刚站起身来，赤脚踩在柔软的被褥上，便因腿软而重重地摔了下去，手肘撞到床沿，发出“咚地”一声巨响，她疼得倒吸一口冷气。
门外的碧秋听见里面的动静，一时半会儿顾不得什么王爷的吩咐，一把推开门走了进去，入室便是一股难闻且粘腻的味道。她虽然未嫁娶，却还是明白，不由得羞红了脸。
一眼便看见王妃寸缕未着的仰头躺在床上，苦着张脸揉手肘。
碧秋赶紧走上去，担忧道：“王妃，您怎么了？”
洛菀摇摇头，无力道：“没什么，方才起来时不小心摔了下去，手肘撞到床沿了。”
碧秋刚想抓过王妃的胳膊细细瞧瞧，若有淤青的话得拿些散瘀的药膏来擦，然而，等她的目光直直落到洛菀的身上时，却呆滞的愣住了。
只见洛菀的身躯上，不仅仅是脖颈，肉眼可见的肌肤上都是青紫的红痕，触目惊心，不容忽视，令人呼吸一滞。
碧秋怔怔道：“王妃……”
洛菀抓过被褥遮住，笑着说道：“只是痕迹看着心惊了些，没那么疼的，你不必担心。”
碧秋眼角发酸，方才的害羞顿时消失殆尽，被愤怒取而代之。
她艰难的开口：“奴婢虽能体谅，但王爷他、他实在不晓分寸了些，早知道奴婢就央求佟妈妈，让她来劝劝你们。这么多的伤……得养多久才能好全？”
“奴婢回府时定要同二夫人说说，让她好好训斥你一番。不过送个鸡汤，把自个儿给送没了就算了，竟然还弄成这副鬼样子！您才十五岁，饶是自小习武那也经受不住！王爷身强力壮的，难道他就并不知道稍微节制些吗？！“
碧秋越说越气，愈发心疼王妃。这满身的伤痕换作玉楼和佟妈妈瞧了，都要指摘一句王爷的不是。
本想捡起地上的衣裳替王妃穿上，奈何太过破烂和腥脏，只能叫碧春去三进房拿干净的。
洛菀拦住她，摇了摇头：“没这个必要，我拿被子裹了去净房里先沐浴一番，将身子洗干净后再换衣裳，以免又弄脏一件。”
“好。”碧秋轻轻点头，神情似乎有些欲言又止，她踌躇的望了一眼王妃，心里有些话想说，却不知从何说起。而且她觉得，这时候说了王妃亦不会听进心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