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菀拥裹着被子,穿上鞋袜,抬头瞥了她一眼,笑道:“你我之间有何不能说的?”
碧秋拿扫帚拂开地面的瓷碎片,以防待会儿王妃下榻时被误伤,她叹口气,神情无奈,“王妃,奴婢虽然知道您介怀妾室,但依着王爷这如饥似渴的架势,您的身子哪里承受得住?”
洛菀被她逗笑,打趣道:“王爷若知晓你这般形容他,必定会赐你一顿鞭子。”
穿好绣花鞋,她将多余的被角攥到手里,小心翼翼地往前走。
到了净房后,碧春早已将热水倒在木桶里,此时房里热气腾腾,白雾氤氲,暖意扑面而来。
洛菀松开被子,缓缓踏进木桶里坐下,一股浓浓的惬意舒适感袭遍全身,她双腿微微屈着,不敢伸直。方才走路时隐隐作痛,似乎牵扯到了伤口,但她总不能让丫鬟背她来净房,只能自个儿忍着疼,尽量不将伤口撕裂得更大些。
书房离净房不过百来步距离,却格外的漫长和折磨人。
碧秋本想替她擦洗身子,奈何后背上那些红痕触目惊心,让她不知从何处下手,万一弄疼王妃她会很自责。
“药膏呢?”洛菀问道。
碧秋回道:“玉筠昨夜去药堂请大夫拿了几盒,今早王爷走前又差人送了些御赐的药膏过来,您看您要用哪种?对了,奴婢差点忘记跟您说,王爷说若是您醒了,让奴婢们去通传一声,待他回来后您再沐浴。”
洛菀笑道:“你这会儿子记起也没用,我已经在沐浴了。”
在热水里泡得皮肤发胀,愈发白嫩后,洛菀搂了搂肩,水有些凉了,她拿过澡巾擦拭身子,待自行在伤口处抹了药膏后,穿了件领口稍微高些的上袄,遮住了裴少卿在她脖颈间留下的吮痕。
沐浴完后,她坐在梳妆台前,身后碧秋拿着篦子与她梳头。
洛菀揉了揉后腰,嗔怪一句:“好疼啊……”
碧秋虽然心中气恼,但事情已经发生,无法挽回,只能日后尽量规劝着他们少行房。
她犹豫道:“王妃,您今夜可不能再伺候床笫了,说起来,嫡妻若入府一年仍未有子嗣,那些世家勋贵的小姐们,或许会虎视眈眈想着做位侧妃呢!”
提起这个,洛菀沉默了一瞬,继而深吸口气,吩咐道:“待会儿你梳完头让玉筠去药堂里要几包避子汤药,府里一直有暗卫盯着,叫她小心些,别让人发现。”
碧秋惊讶道:“您不想要孩子?”
洛菀不知该怎么同她说,她觉得还未到时候,她虽然身子交托给了裴少卿,但不代表她愿意和他一起孕育一个新生命,且她日后是走是留都没个定数,别白白害了这条性命。一旦她怀孕,势必要对孩子负责,她……如今还未做好准备。
洛煊不会放过裴少卿,后者亦是如此。等孩子生下来,她要怎会同他解释?说你父亲以后会亲手抄了你外公满门?甚至还曾想掐死你母亲?
这话着实太残忍了些。
她只能寻个借口,“我只是怕疼,这事还早,哪能说有便有?再等等看吧。”
用过早膳后,气色瞧着总算红润了些,不那么怏怏的,看着精神好些了。
洛菀喝口清茶,看着窗外放晴的天儿,懒懒道:“扶我出去走走,总这么躺着浑身都僵硬得很。”人哪,总是这样,一个劲儿的想作死。先前身上未受伤,一味地躲懒不愿四处走动,等此刻遍布伤痕后,反倒伸长了脖子往外望,想瞧瞧外面的风景,在床榻上反倒闲坐不住。
碧秋好笑的看着她,“您腿不疼了?”
“疼啊,”洛菀笑眯眯道,“它疼它的,我走我的路,各管各的,不碍事的。”
她拿上个竹篮,里面装有剪子和镊子,与碧秋一道往后院的梅园走去。
这个时节,只剩些许腊梅开着,金黄的花骨朵嵌在枝头上,看着小巧玲珑。洛菀惋惜地叹口气,余光却瞥见一旁梅园墙角处有一束矮小的梅花树,说是树也不恰当,只因它委实太细小了些,更像是被人从树上折下来的花枝,随意插在那儿,然它生命力顽强,努力活了下来,顺带开出了几朵红梅。
洛菀拨开头顶的花枝,缓缓朝那儿走去。梅园极大,她渐渐地便走到深处,明明那墙角瞧着很近,却要走很久。
碧秋跟着她,疑惑道:“王妃,您要去哪儿?”
洛菀转头看向她,朝墙角处一指,笑道:“那儿还有一株被人遗忘的红梅,我们去折了它插在梅花瓶里,好不好?”
碧秋顺着指尖的方向望了过去,的确瞧见一小树红梅,虽然不起眼,但若发现了却令人难以移开目光,她点了点头,扶着王妃小心翼翼地避开旁侧的腊梅枝桠。
两人走了一段路才来到红梅花枝前,洛菀揉了揉腰,酸胀得厉害,顿时叫苦连天。
旁边有一块长着青苔的巨石,安静的躺在墙角下。碧秋抽出绣帕,垫在石头上,洛菀顺势坐下,两手捶着腰和腿。
她突然看见石头旁有口井,有些怪异。
她拍了拍碧秋的肩,靠着井沿坐下来,慢慢摸了摸四周的青石,遭受过风吹雨打后,已经有些年成久的裂痕。
洛菀沉思了一会儿,突然道:“你觉不觉得这口井很奇怪?它若出现在梅园中央,我觉得都很正常,但偏偏在紧挨着墙角缝的地方,你说,谁会在这里挖一口井?”
“王妃,您的意思是说……”
碧秋惊讶道:“这是一条密道?那咱们要不要下去看看?”
洛菀想了想,摇摇头:“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虽然心里也好奇,但……”
话音未落,天色突然暗了下来,哗啦一声,转眼便下起了雨。
细密的雨珠砸到脸上,是针扎般的疼。
见状,洛菀摊开手掌心,哭笑不得,“你看,这是不是天意?等我们从梅园走回抄手游廊下,怕是浑身都湿透了。”
她扒住井沿,爬了下去,碧秋紧跟其后。
下到一人高的地方,她察觉到某处凹陷进去,忍着腿疼,抬脚用力一踢,井壁上长满青苔的石壁缓缓移动,现出一道门户。
一股难闻的腐朽气息飘出,与泥土的气味混合,让人头晕目眩,心下作呕。
洛菀迅速闻了闻,并无异味,这才彻底放开呼吸。
家宅府邸里修建秘道并不罕见,连秋院里都有,更别提守卫森严的靖南王府。只是这让她有些出乎意料,地道修在哪里都好,尤其在书房内室或书架后最为合适,要不就是常住的院子里,谁会跑这儿来修一个?费时费力不说,真要发生什么事,这条后路也够呛的。
她抬头对碧秋使了个眼色,示意无碍,随即抓住头顶上方凸起的一块石头,往里纵身一跃,顺势荡了进去。秘道很长,但极其狭窄,仅能容一人通过,许是因为才下了雨,泥土的气味愈发浓烈。
石壁上结了层层蜘蛛网,像是许久没人来过的样子,她有些怀疑,莫非自己想错了?这里真的只是当初修建梅园用来防止积水过多,导致根系腐烂的地道,并无别的作用?
走了没多久,越往里两侧缝隙越是狭窄,空气有些稀薄。
好在石壁并不算很厚,似乎采用了某种特别的方法,使些许天光能露进来几缕,不至于黑黢黢一片。
碧秋小声问道:“王妃,我们还要往里走吗?”
“嗯,来都来了,都走到这里了,你甘心吗?”洛菀轻声回道。
她突然发现什么,停下脚步,转身面朝旁边的石壁,隐约可见上面刻了一排排整齐的文字。大多数字她都认识,但连在一起就不明白了。
叫来碧秋,她问道:“你来瞧瞧,写的是什么?”
碧秋能识字,她只稍稍看了几眼,神情便露出一丝疑惑。
洛菀只当她恰好不认识这几个字,摇了摇头,“继续走吧。”
“等等,”碧秋拉住她的衣袖,缓缓道:“我知道,上面写的是《陀罗尼神咒经》,讲的是什么不太清楚,但以前听人念过,我好奇问了一句,那人说是近来噩梦连连担心邪崇缠身,用来辟邪的。”
“辟邪?”洛菀面露不解,这是地道,在石壁上刻这个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里面还有妖魔鬼怪?
她心下微微一沉,鬼神之说她虽敬畏,却不相信。
这种事的背后,往往是阴谋算计。
她压低声音,对碧秋“嘘”了一声,示意她说话声再小些。
两人继续往前走,天光越发细微,渐渐的,四周伸手不见五指,陷入一片漆黑中。秘道里幽静,呼吸声清晰可闻。
她们虽放缓了呼吸,但由于对未知事物的紧张和害怕,难免变得急促了些。
碧秋紧紧攥住洛菀的裙摆,一来心安,二来也让王妃知道,她人还在身后跟着。
蓦地,不知道脚下踩着什么东西,“咔嚓”一声,似乎被踩碎了。
洛菀咽了咽口水,竭力镇定,不让自己慌张。也许是枯树枝,或者干裂的泥块,总不会是别的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