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以防万一和谨慎起见,洛菀趴在石壁上,闭着眼,侧耳细细凝听四周的动静。
静悄悄的,除却些许风声和落雨声,再无它音。
她对碧秋笑着摇头,“许是你听错了,或者,你多思了。”
然而,话音刚落,她动作蓦然停滞,与对面那人齐齐对视一眼,屏住呼吸声,不约而同地朝同一处地方走过去。透过厚厚的石壁,男子窸窣的交谈声缓缓传来,模糊而又遥远。看来,这面石壁也是一扇机关门。
从说话声中,仅能辨出是男子,除此之外,无法细致的分辨出是何人。
只有打开这面石壁,才能去一探究竟。
主仆二人心有灵犀,双双开始找寻机关在何处,着重摸了摸那些兵器和刑具,但找了好一会儿,都没什么进展。
碧秋凑过去,一脸疑惑,“难道是我们的方向错了?”
这话倒提醒了洛菀,她只想到机关会在某一样兵器上,却并未往另一方面想,或许是两样甚至更多呢?就比如河神祭的那条幽冥河,就是这个道理。
根据说话声的来源处,她仔细找了找,总算发现一些端倪。
眼前,有一个流星六角铁锤链,和一柄寒光烁烁的短刀,刀身不足一指长,但做工很精细,刀柄甚至刻了两个字,似乎是梵文,但洛菀不认识这种字体。
她单手托腮,皱眉陷入沉思中。
碧秋注意到她的举动,将铁锤和短刀里里外外都看了个遍,也没瞧出什么不妥的。
“王妃,怎么了?您盯着这两样兵器做什么?”她不解道。
洛菀缓缓道:“我只是觉得它们摆放的位置有些奇怪,或者说是刻意。以前钻习过奇门遁甲,对此有些了解,但是并未实战过。待我试试了来……”
说着,她一手握住流星锤,另一手握住短刀,缓慢地朝东南和西北方向顺时针一转,再逆时针转了几下,只听得“咔嚓”一声,锁链被扭住纠缠的动静,似乎没什么变化。
洛菀兀自喃喃道:“奇怪……”
眉头越蹙越深,洛菀始终觉得这两样兵器不对劲,虽然出于直觉,但是她很信任。
见状,碧秋摇了摇头,转身去寻找别的地方。
比起那个流行铁锤和短刀,她觉得那排银针床好像更靠谱些。
两指粗的银针宛若一根根铁杵,闪着冷冷寒光,一眼望去便令人胆颤心惊,呼吸凝滞。
碧秋不由得心生感慨,这种刑罚该有多难熬?真是应了那句话: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一面她又猜测,这间兵器库的主人,到底是谁?除了王府里那位最大的主子之外,似乎没有别的人会有这样狠辣无情的主意了。
洛菀不知怎的,就像突然魔怔了一般,抬手握住短刀刀柄,剩余的那只手紧紧攥住流星铁锤,而后用那刀尖锋利的短刀,缓缓插进铁锤中间某个微微凹陷进去的点,那点似乎是对称的,以其为分割界限,不论从哪个方向望过去,看见的铁锤模样都一模一样。
随后,寂静的密室里,再一次传来石门缓缓开启的动静。
像是一块巨石被人抬起,缓慢而又倍感煎熬。
“轰咚”一声,彻底被打开。
洛菀抬袖拦住碧秋,沉声道:“你别去了,就在这里好好待着,等我回来。”
那扇石壁消失后,映入眼帘的场景几乎让她们产生错觉,仿佛倒走了回去。
溢满视线的漆黑,什么都瞧不见,烛火未见,一片寂寥幽深。
那是一条长长的暗道,黑黢黢的。更加清晰的说话声顺着飘了过来,就像回荡在耳边,逐渐明了。
些许微光从对面渗透过来,所以令这暗道并不显得长无止尽。
碧秋不愿地摇头:“王妃,奴婢要跟着您一起去!”
“听话,”洛菀沉了脸色,却仍旧摸了摸她的头,“你那三脚猫的功去了也只会是拖累我。若是遇着情况不对劲的,我一定及时往回跑。你还不信我吗?小时候我被狗追时跑得可快了!”
碧秋凝重的神情缓和了几分,心里依然担忧。她看着王妃坚定的神情,知道她一向是个有主见的性子,定下的事是不会轻易更改的,只能无奈的点了点头。
叮嘱了碧秋几句话后,洛菀朝她淡淡一笑,转身往暗道里走。
里面很静,是以越往里走,那交谈声便愈发清晰。
洛菀凝神细听,满心的注意力都灌注在那上面,道路极其平整,并不凹凸不平或是崎岖难行,比起之前那条暗道要好得多。
一步一步,继续往深处走。
模糊的字眼传进她的耳中--
闽城、卫将军、思虑……
裴兄、交情、那姑娘、死罪、灭族……
破碎零散的字词汇聚在一起,难以拼凑出一句完整的话。也许是她离的还不够近,想了想,她提着裙摆,小心翼翼地的继续往前靠近。
忽然,“喀嚓”一声,清脆可闻的动静。
洛菀前行的身形一僵,缓缓地低头,但她似乎忘记了一片漆黑中,她踩着的东西是何物根本就无法看清楚。但就在这一瞬间,她却恍如大悟,原来暗道那些干裂的泥石块,竟然真的是人的头盖骨……
交谈声戛然而止,说时迟那时快,洛菀已经许久不曾反应这般灵敏过,在她意识到暴露后,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快步往回跑。这个时候,什么惊天的大秘密都比不上自个儿的性命要紧。
“锵--”
黑暗中猛地有什么东西擦着她的鬓发而过,头皮微微一痛,是头发丝被扯了一下的痛楚,很快,像针扎一般。
应是那凭空出现的利器削断了几缕发丝。
“喀--”
“哐--”
“铛--”
……
连着响了几声,皆是使暗器的动静,或许不是暗器,是机关启动。
明明方才来的时候一路顺畅,要想离开时却机关重重。也对,去时人们必定一再小心谨慎,走时警惕神便很容易放松,一旦放松,要想取其性命便手到擒来了。
洛菀一个侧身空翻,躲过一枚长箭,箭支“簌簌”划过。
旋身一跃,避开从旁边喷撒出来的无名粉末,顺道掩住口鼻,一股奇异的花香溢满暗道,随即挥散。
不知逃了多久,总算回到了那间兵器库,与此同时,劲风拂过衣袖的声音离她越来越近。
洛菀一把拉住碧秋的衣袖,以极快的速度,对她做了个口型--跑!也不管后者领悟与否,往外狂奔。
身后那人紧追不舍,却丝毫不见慌张。
碧秋不敢说话,拼尽全力跟上王妃。
一路如疾风闪过,眨眼间便回到井口处,一旦失去暗道的庇护,她们极易被人识觉出身份,但同样的,密谈之人也会暴露。
马不停蹄的离开梅园,回到三进房中,翠桃见她们离开时还精神奕奕的,此刻却像两只落水的小鸭子,浑身湿哒哒的,衣襟被汗水紧紧粘着,与肌肤相贴。
她们跑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的。地道里不敢使劲呼吸,此时终于能畅快的吸几口新鲜的空气。
洛菀吩咐道:“翠桃,去打些热水来,说我今早捂了汗,要沐浴一番。若有人问起来,就说昨夜着了风寒,晨起时有些头晕才发觉,快去!”
看着王妃焦急的样子,翠桃虽然心里有好几个困惑,却来不及问她,只能先按照王妃交代的事办。
她躬身一福礼,便去了后房。
门外传来敲门声,是碧春,“王妃,您要的杏仁奶酪小厨房做好送来了!”
“杏仁奶酪?”洛菀微微迷茫,她什么时候吩咐厨房做的?
碧秋对她略一颔首,房门打开一个小小的缝隙,接过冰凉的瓷碗,顺道问了几句。
洛菀静静听着,是翠桃的主意,她吩咐香兰做的。
等热水打来倒在木桶里后,热气氤氲中,草药的清香溢满整间净房。
洛菀看着翠桃,打湿帕子,问道:“是你自个儿想吃奶酪吗?”
翠桃摇摇头,解释说:“您和碧秋去了那样久,左不过是出去在院子里走走,摘些花罢了,怎么过去这么长时间还未回来?奴婢心里纳闷,觉着不对劲,又想起以前在秋院里的日子,有备无患,便让小厨房做了杏仁奶酪,说您馋得很,直接送到屋子里来,您就在房里一直待着的。”
这心思细腻而又缜密,她思虑得很周全。
日后裴少卿若来试探她,她便有了个光明正大不在场的证据,裴少卿便不那么容易怀疑她。更何苦她身上还伤着,她再装几日伤患,这事便翻篇了。
翠桃难得聪慧,洛菀有些吃惊。
看着她惊讶的神情,翠桃羞愤道:“王妃!您这是什么眼神?!”
洛菀讪讪笑道:“褒赞你的眼神!不错,在我的日益熏陶下,你总算有些长进了……”
她蓦然想到暗道里交谈的人,笑意一敛。另一人她不认识,但嗓音偏低沉的那人,她却是熟得不能再熟了--裴少卿。
他为什么会在那儿?不是出府去了吗?和他说话的人,似乎不像是京城人,带着浓厚的口音,但字词的腔调却又是京城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