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二姨娘。”洛菀眼角一酸,柔声说道,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您当心着身子,夜里别绣了,仔细伤眼睛。”
“我知道。”齐氏笑着点头,语气微微哽咽。
两人又说了些家常话,齐氏突然一拍额头,吩咐丫鬟关好门,凑近洛菀小声说:“菀菀,我偷偷告诉你,我母族是靖国公齐家,母亲怜我嫁进洛府,时常暗地里派人送些金银珠宝,亦或是衣裳吃食之类的,担心我在这里吃不好穿不好。偶尔还会送几张银票。”
齐氏环顾四周一眼,接着说:“从前府里是大夫人当家,李氏因受老爷宠爱,对于中馈一事有时也会帮衬着点。但下人们都是见风使舵的,凡是进库房的东西,不论什么,十样有九样都在李氏的眼皮子底下过了一遍。”
“深宅内院里,中饱私囊的例子数不胜数。母亲送来的东西不少,我担忧李氏会吃掉,遂从未告诉大夫人,只自己藏着。金银珠宝大多去当铺换成银票,在盛安道上买了做私宅,和一家商铺,那铺子生意不错,卖的糕点,一月约莫能赚一千五百两银子。这些钱我都派人管着,存作私房钱。本打算等我有个孩子后,将这些悉数送与他,可惜没这个福分,至今无所出。到我这岁数,恐怕再要生孩子便难了。也罢,姨娘有菀菀就够了。”
“这两日我便整理个账本出来,算作你的嫁妆。但这些东西,都得悄悄的收着,别让人知道。明面上的嫁妆我会再另送。”
闻言,洛菀吃惊得张大了嘴。一月能赚一千五百两银子,这可不是个小数目!
且齐氏早早的便做好打算,并未将这事告诉李氏和母亲。她原以为齐氏懦弱无能,既无法讨得父亲欢心,更不能压住大场面,着实没什么存在感。哪知……竟然目光这样长远。
“既然是您的私房钱,”洛菀虽心动,却仍是拒绝道:“哪有送与我做嫁妆的道理?母亲留与我的东西已足够,姨娘不必如此。”
齐氏拉过她的手,轻轻拍了拍手背,笑着摇头:“你母亲的是你母亲的,我的是我的,二者如何相提并论?不算多,你收下便是,权当我的心意,贺你新婚大喜。”
“二姨娘……”洛菀犹豫道,“这些东西太过贵重……”
“钱财乃身外之物,姨娘想要待你好的心最要紧。如今我没有孩子,你又才失去母亲,咱们正好凑成一对,就当我疼爱自家闺女,有何不可呢?”
话说到这个份上,洛菀心里明白再怎么拒绝,都不会改变齐氏的想法,还不如就此收下,好好存在库房里,日后有机会再送还便是了。
“还有,”齐氏松开手,掀起衣袖,从皓腕上取下一只镯子,顺势往洛菀的手腕上套,边说道:“这镯子一并送与你做嫁妆,本想着等你出嫁那日再给,但你想必忙的焦头烂额,哪有闲功夫顾这个?又怕我一时半会儿忘了,你又去了靖南王府,得等到回门时才能回来,介时,就没个喜庆意味了。晚送还不如早送。”
“不可!”洛菀大惊失色,忙要将镯子取下来,“这只翡翠镯子是父亲定亲时送给您的,您素来舍不得戴,爱惜得很,怎么能送给我呢?”
想起定亲一事,齐氏的脸颊上浮起一抹淡淡的笑意,“我虽入府做的妾室,但老爷却亲自来迎我,在定亲的时候,他送了我一对翡翠镯子。这镯子意义深重,我只戴了一个,另外一个收在匣子里。”
洛菀道:“所以我万万不能要!”
“无妨,”齐氏安抚道,“我这里不还有一个吗?一个给你,一个我自己收着。”
“二姨娘……”洛菀仍旧犹豫,“这实属不妥……”
“给你便收下,”齐氏坚持道,“我乏了,你快些走吧。”说着便让丫鬟送她离开,推搡着她踏出房门,而齐氏自己却绕到屏风后,隔断了她与洛菀。
洛菀一步三回头,见状,无奈地叹息一声,只得将这镯子收下。
回到秋院后,她本想将镯子取下,收进柜子里,不知想到什么,又将其戴了回去。
第二日,晨起时父亲差人来传话,说让一大家子都去饭厅用早膳,许是有什么话要叮嘱。
洛菀到了饭厅时,齐氏还未来。众人等了一小会儿,长宁阁才有人来传话,说二夫人昨夜头疼得厉害,今早起不来,昏昏沉沉的睡着,已传了大夫去瞧,让洛煊等人自行用膳。
洛煊神色淡淡,并未过问齐氏为何会突然头疼,只点了点头,便允了动碗筷。
洛菀拿着木勺喝粥,今日她穿的衣裳袖子较短,露出了一小节如莲藕般娇嫩白皙的手腕,上面戴了个翡翠镯子,绿莹莹的。这样沉稳大气的颜色,得亏她的相貌压得住。
洛煊斜眼一瞥,看见了这个镯子,随即问道:“你这镯子倒好看,是新买的吗?我瞧着兰鸢戴着应该也好看。”
李氏唇角带笑,说道:“菀菀正值年轻貌美时,不比妾身已经人老珠黄,这样大的岁数怕是戴着不好看。”
“你这说的什么话。”洛煊不满地说,“你还年轻,什么戴得戴不得的?更何况翡翠镯子,本就得阅世丰富的人戴,才能彰显气度。”
“父亲,”李氏正要谦虚几句,洛菀抢先一步说道,“这镯子您瞧着不眼熟吗?您与二姨娘定亲那日送的。二姨娘一直以来好生收着,甚是爱惜,生怕磕着碰着了。女儿与靖南王赐婚,姨娘便送我这个当做贺礼。说这是您送的,同时是她最心爱的物件,此刻送了一个给我,祝愿我与王爷白头偕老,琴瑟和鸣。”
“定亲时……”洛煊想了想,终于回想这事,神情略微叹惋,“她有心了。”
洛菀笑着说:“二姨娘看重父亲,时刻将您放在心尖上,自然有心。”
“你这丫头,”洛煊笑了笑,说道:“还未出嫁便学得这样油嘴滑舌。”
“任女儿再油嘴滑舌,这说的不都是事实吗?”
“这话不假。”洛煊点点头,像是突然想起一样,他吩咐道:“来人,去问问大夫二夫人为何头疼。告诉他,药材都配上好的来,洛家付得起银子。”
下人连连点头,躬身退下,按照他的吩咐去办事。
洛菀喝着茶,随口提了一句:“总归今日空闲些,您再亲自去探望她,她必定高兴得不得了,这头会许就没那么疼了。仔细算算,父亲有大半年不曾踏入长宁阁的门槛了。”
“你说得对,”洛煊搁下碗筷,收拾了一下便匆忙往长宁阁走。
李氏的唇角微动,她似乎想开口阻拦,让洛煊再喝点粥走,却没有说出来。她的确是个聪明的,竟洛菀这么一提,洛煊此刻的心思都在齐氏身上,李氏是定然留不住的。这个时候说话反倒会惹人厌,倒不如沉默下去。
可这新鲜感只是一时的,不会长久。洛菀蹙着双眉,觉得回秋院后该好好想想怎么替齐氏挽回父亲的宠爱。
或许齐氏将成为她扳倒李氏路上,最有利的一枚棋子……
母亲留下的家产里,也有几家商铺,她不懂经商,倒不如先交给齐氏看着,免得做赔本的买卖。
日子悠悠转转的过着,她觉得不过眨眼的功夫,一月便到了。
今日,冬月初二,宜嫁娶。
绣衣紧赶慢赶的,总算在日子前三天绣好。那衣裳送来给洛菀瞧过,尺寸很合身,袖口和裙摆出绣了一大片珍珠,看着珠光闪闪的。她容貌清雅,难得有这样穿的艳丽的时刻,裙摆的花样是海棠花,却衬得人比花娇。绣工精致,针脚细密,看得出是花费了一番精力的。
洛菀探望过齐氏后,便发现碧秋已经回到了秋院,问了她缘由,只道是因魏贾的身份而暂时无法回府,有些事情需要处理。
魏贾和顾溟因此番云州的事情,甚得器重,在参加文武双试的人里面,那可是佼佼者。报上名号,无人不知的。
天还未亮堂,洛菀便被翠桃和碧秋合力拽起来,两人替她梳妆打扮,描眉贴花钿,涂抹胭脂水粉,一旁有个婆子絮絮叨叨地在说话。至于她说的什么,洛菀一个字都没记住,她实在太困了。
拾掇拾掇一番后,红盖头一搭,眼前便模糊起来。
外头鞭炮唢呐声齐鸣,吵得她耳膜都要破了,只觉得烦躁得很。
依着规矩,靖南王得骑着马赶来洛府,接过新娘子后二人一同向洛煊和齐氏磕头拜别,再坐马车回靖南王府,行夫妻跪拜礼,宴请四方宾客。而这宾客里,也包含洛府的人,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自此她便是王府里的人了。
翠桃偷偷抓了把花生,揣在腰包里,一个个剥了壳塞给洛菀,小声道:“小姐,你饿不饿?我悄悄给你剥花生吃,别人不会发现的,碧秋姐姐会帮忙看着,你放心。”
洛菀失笑道:“你这丫头,甚懂我心意,我正饿得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