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为野味餐,实则盛情宴。
顾溟搂着他的肩,两手将其用力一托,扔上一匹通身毛色雪白的矮马,扬鞭狠狠一抽,马儿“嘶”地长鸣一声后,便跟随大部队有条不紊的往山头走。
一行人骑马花了一柱香,来到一座名唤“雾霭山”的高山。
传闻中,山里奇珍异宝种类甚多,譬如途径此地的军队,曾于战争中遗留的刀剑兵器,稀奇古怪罕见的植物,毛色尤为水滑的动物。各类奇物,应有尽有。
顾溟寻处宽阔地儿,将马匹缰绳栓于树干,用一路上拾捡的枯树枝点燃火折子,从背囊里掏出几壶酒。跟随他的仆从分为两部分,一半被遣去打野味,一半收拾清理地面。而他只用翘着二郎腿,与魏贾聊聊天,坐等美味送入口。不多时,野兔、山鸡、误闯山的信鸽、鲜蘑菇、野菜叶等等,总之,但凡能做佳肴的,都被他们拾在衣袖里。
更妙哉的是,这人竟随身携带老姜、红辣子、胡椒粉、盐巴等这类调味的佐料品。
随从挽起衣袖,架起火炉,铁锅内掺水烧开,给鸡兔剥皮去骨剔血筋,手法娴熟得堪比明春酒楼的厨子,仿佛做饭乃家常便饭。
顾溟望着魏贾呆愣的神色,突然说道:“实不相瞒,我以前走南闯北,什么艰苦地儿没待过?莫说深山,狼窝里老子都睡过几宿!饿着肚子,我嘴却挑剔,生肉味道难食,煮熟亦是腥味难去。次数多了,便吸取教训汲取经验,随身携带调味料,配上肉质鲜美的动物,啧啧,那味道,塞过天宫佳肴!”
殿中侍御史算高官,顾溟乃富贵子弟,自小娇生惯养,为何常年风餐露宿?
魏贾疑惑道:“令尊准许此事吗?”
顾溟“呸”了一口,骂骂咧咧道:“这个老顽童简直不可理喻!为着老子闯荡江湖一事,扬言要打断我的双腿,幸亏管事大伯拦住他,否则,做个瘸腿英名何在?奶奶的!”
魏贾笑出声,道:“难道顾公子的志向,在于行侠仗义,闯荡江湖吗?”
闻言,顾溟沉默不言,良久,他才缓缓摇头,轻轻道:“不,我没有志向。”
“那你……”
魏贾的话尚未问完,便被人打断。只见顾溟用树枝挑挑火石,淡淡道:“肉熟了,能吃了。左右干吃无趣,魏兄,你会划拳吗?喝酒不成问题吧?等吃饱喝足后,稍微歇息下,咱们执剑比试比试,如何?”
心知其中有番故事,魏贾不再纠缠那话题,转而笑着接话,爽快答应。于是他们于熠熠火光中畅聊,天南地北的谈,从荣盛到五大部族,从朝廷斗争到家宅深院,从理想抱负到特殊癖好,直说得口干舌燥,一壶接一壶老酒饮下肚。
待到月挂树梢时分,魏贾一面笑吟吟答话,一边暗自着急,倘若再晚些回去,闹出的动静怕是会将阖家惊动。
“哎哟!”突然有人哀嚎一声。
“魏兄,”顾溟朝他看来,担忧道,“怎么了?”
魏贾眉头紧皱,捂住腹部,拍拍顾溟的肩膀,猛地起身,神情痛苦憋闷,语速飞快道:“脾胃不调,野味食多后闹肚子!待会儿慢慢解释,容我方便一二!”说罢,不待他反应便快速离开。
顾溟本想说:“要不回京城请个大夫瞧瞧?”顿时咽回去,改为:“打盏灯笼照亮,夜黑别踩着捕兽陷阱!”
魏贾摆摆手,他的声音幽幽飘来:“不—必——”
……
半个时辰后,随从环望四周,看向顾溟道:“公子,要不派人找找?”
顾溟撕下兔腿,放在嘴里恶狠狠咬一口,嚼烂重重一咽,咬牙切齿道:“不用,这小子怕是早就跑了!”
与此同时,地点:洛府秋院。
具体点:墙头顶上。
守门的童安与宋承早已回屋歇息,院门口牵有一根铃铛声,掩在浓黑夜色中,难以分辨得出。纵使眼力极好,亦难察觉得出,是以,他们才安心入睡。
碧秋和碧春已就寝,唯余翠桃斜靠门边,幽幽叹气,搬出一张靠椅,慢腾腾走到院中矮树下,拿张薄毯搭住双腿,仰头看向浩瀚苍穹,数着烁烁繁星。
喝口浓茶醒醒神,却依旧困得双眼半阖,皎洁月光映射下,她的睫毛扑闪扑闪着,在眼皮底下覆出一片阴影。
半晌,她好似终于熬不住,打算躺下小憩片刻,正要闭眼时,却闻得耳畔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她咧嘴笑了笑,看见墙头处一抹青绿色身影,正骑坐于墙头之上,与她对视一眼心有灵犀一笑。
洛菀掏出手帕,对着翠桃扬扬,娇声唤道:“美人……小爷来与你私会了!”
翠桃瞪她一眼,低声斥道:“胡闹,赶紧下来!”
“小乖乖,这般迫不及待,小爷这就加快速度!”洛菀吃吃一笑,身形利落,纵身一跃,而后稳当落于地面,她快步朝翠桃走来,拥抱一厢后打量四周道,“小翠桃,你该点燃一支蜡烛,捧个话本子,慢慢等我。”
“小姐!”翠桃念叨道,“如今何时?不怕遇见歹人?既知我等的无趣,又为何不辞而别?不早些归家?罢了罢了,快些沐浴歇息吧,明日尚有许多事应付。”
洛菀揉揉耳朵,边走边道:“何事?”
翠桃替她捏捏肩膀,道:“今日宫里来人传话,德妃于明日设菊花宴,请了些女眷来观赏,名单中自然有小姐。”
“德妃?设宴?”
翠桃道:“是啊。张贵妃逝去,德妃本就渐渐与她平分秋色,听说前些时日,皇上身边的小夏子将一箱又一箱的首饰礼物送进乾清宫,再之后便是赐协理六宫之权,命她举办赏菊宴。宫里都猜测,说德妃不日后位分将晋,要么皇贵妃,要么皇后,此次被邀请的女眷都高兴极了,想方设法的讨德妃欢心。”
洛菀身形一滞,问道:“德妃受赏赐那日,音儿可在乾清宫?”
翠桃想了想,点头道:“在呢。好似德妃去尚衣局有事,只有楚姑娘在,还是她帮着领的赏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