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中浮现出一个想法,却觉得太不可思议,以至于无法令她信服。
在那扇墨竹屏风旁边踌躇许久,她蓦然下定决心,缓缓转身,那双杏眼定定地看着裴少卿。
“王爷,妾身再问您一遍,您为何不让殷护卫传太医或是寻大夫?”
裴少卿已然不耐烦,那平日里看着乖巧温顺的女子,此刻却不依不挠,势有种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征兆,反复问他数遍。
他无奈道:“此事闹得动静大,若传出去的话对本王不利。”
洛菀觑他一眼,对他的话不以为然,质问道:“那您为何不传妾身伺候?妾身乃是您的王妃,你我名正言顺……”
闻言,裴少卿微微挑眉,斜眼睨她,反问道:“莫非你愿意?”
“您这话什么意思……”洛菀心觉莫名其妙,然而,她突然怔了怔,府中分明有位貌美如花新婚不久的王妃,他中计后明明有药可解,却不愿碰她,这事若传出去,于他二人都不利。但更要紧的是,外人会误以为她心怀不轨,有名无实,嫁进王府却不愿与王爷行房。
简而言之便是,裴少卿在为她着想。世间公道道于女子而言,几乎是不存在的。
他大可毫无顾忌的碰她,却在担忧一件事,她愿意与否?
她愿意呢,他就碰,皆大欢喜。
她若不愿呢,他就忍着不碰,独自忍受痛苦。
都说他心狠手辣,残忍无情,可方才那句话却久久的徘徊在她耳边,挥之不散。
从前洛菀只以为,裴少卿对她只有欲而无情,可事到如今,她却有些茫然不知。
看着裴少卿手臂上凝结的血珠越来越多,她抬脚,一步步缓慢地朝他靠近。
腰侧外衫系带被解开,一根接着一根,直到最后在他身前站定时,她全身上下仅仅只着件鹅黄绣梅肚兜,与裴云姝那件纹样一模一样。
衣裳褪尽,在她身后迤逦一地。她畏寒怕冷,被冻得瑟瑟发抖,想了想,主动钻进被褥里,露出一截白皙细腻的香肩,杏眼直勾勾的盯着裴少卿。
裴少卿却坐定如山,不为所动,只看着她,缓缓道:“明日你清醒过后,会后悔的。”
洛菀轻声笑,难得听见裴少卿用这种规劝的语气与她一道说话,这感觉……很奇妙。
她摇摇头,双手交叠在后背和脖颈,主动解下肚兜系带,蔽体之物将要滑落时,裴少卿伸手将它按住,不让它顺势掉下去,一双黑眸里难辨喜怒。
洛菀离他近,能清晰的感受到温热的呼吸喷撒在她耳边。
她深吸口气,同裴少卿一样半跪于床榻上,两手撑着被褥,脚尖微微一踮,细软温凉的唇覆上了对面那人紧抿着的唇角,见他无动静便轻轻一舔。
她没做过这种主动求欢的事,很是生疏和青涩。
裴少卿闭上眼,复又睁开,而后蓦然直起上身,宽厚的手掌掐住洛菀的腰,将她往身下一压,二人齐齐倒在榻上,床板“嘎吱嘎吱”连响几声,而后归于平静。
洛菀咽了下口水,有些紧张。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抓着被角,裴少卿起伏的胸膛就靠在她胸前。
“害怕吗?”他问道。
洛菀微微颔首,“嗯,我更怕疼,所以你待会儿轻些。”
裴少卿低低笑了声,“本王初次尝试,若有不足之处,还望王妃见谅。”
他神情这般平静,几乎让躺着的洛菀产生怀疑。
小几上烛火摇曳,明晃晃的将内室里的情形照的清清楚楚,两道交叠的黑影映在一旁的白壁上。
洛菀抬手推了推他,咳嗽一声,破天荒的双颊露出一丝羞怯,“烛火灭了……”
下一瞬,裴少卿扬袖一拂,仅是简简单单的一个动作,那明黄的烛光便骤然熄灭,内室陷入一片漆黑之中,只余窗外银丝月光浅浅撒进来,一地的如缎皎洁。
殷白挠挠头,想推门而入,手臂却被殷真拦住,后者警惕道:“你要做什么?”
殷白皱了皱眉,解释说:“书房里的烛火灭了,我去给王爷添上。”
闻言,殷真的脸色复杂难明,说不清是喜是怒,想到王爷让他赶走裴姑娘时,那满面的愤怒和嗜血的凶狠,以及不留余地的坚定,再瞧瞧如今这副情形,英雄终究难过美人关,只看这道关卡由哪位美人设的罢了。
“你去!”殷真敲了下殷白的脑袋,“你进去拿自个儿添烛火吗?”
殷白不明所以:“我怎么听不懂你的话……”
“榆木疙瘩!”殷真恨铁不成钢的骂了一句,心中估摸着时辰,等有动静了他们就等得避到游廊下站着,离书房门口远远的,免得心浮气躁,自寻难受。
……
殷真看着游廊下端着水盆的丫鬟,又瞅了眼院子里栽种的竹林,再瞧瞧假山上新添的青苔,百无聊赖中,总算听见些许动静。
到后半夜,殷真靠在游廊的柱子上,打了个哈欠,碰了碰殷白的肩膀,“你说……还有多久能消停?”
殷白脸颊通红,他总算明白方才殷真为何拦住他,书房内的动静透过窗户清晰可闻,他们又是经受过训练的护卫,耳力灵敏,更加闹人心烦。
殷真起了兴致,精神奕奕道:“你我打个赌,猜猜王爷多久会停歇!”
“你……”殷白羞愤道,“不害臊!”
“这有何妨?”殷真不屑一顾,“也是,你没逛过花楼,不知道里面的乐趣。罢了罢了,我闲得无聊才与你说这些。”
过了一会儿,殷白细微的声音慢慢传来:“我赌明早……王爷还要公务要办,在顺德酒楼约了黄大人议事。”
“对啊!”殷真一拍额,猛然想起这事,“我赌明儿晚膳!至于黄大人那儿我明早派个人去传话,说让他不必去了,王爷不得空,改日再议。”
“明儿晚膳?”殷白神情震惊,“这样算起来一天一夜!“
翌日。
后厨飘过一阵饭菜香,香兰做了荷叶糯米鸡和粉蒸排骨,她犹豫的望了眼佟妈妈,询问道:“王妃怎的还未传午膳?书房那儿也没动静。”
佟妈妈摇摇头,“再等等看。”
整整三个时辰流逝掉,香兰站在灶台边,擦了擦手背的面粉,无可奈何道:“晚膳总该传了吧?厨房难得这样空闲,我都有些不自在。我辛苦做的荷叶糯米鸡又在锅笼里蒸过一道,味道肯定不鲜了。”
佟妈妈叹口气,担忧道:“是啊……都十几个时辰过去,他们怎么还……”
香兰欲言又止,“佟妈妈,要不您差人去问问?给个准信,看明儿早膳要不要提前备下,若不用的话,我便偷个懒去长街上逛逛。”
佟妈妈瞪她一眼,斥责道:“我哪里敢去?不被人扒了皮才怪。你煮碗红糖鸡蛋,嗯……再去拿些当归、黄芪类的药材,王妃恐怕得好好补补。”
厨房里有年纪尚小的丫鬟,听着佟妈妈和香兰姑姑说的话,羞得无地自容,一个不留神忘记灶台上的锅里还烧着热水,热气扑腾得木盖直翻腾,闹出好些动静。
小丫鬟惊慌失措,赶紧用手去抓木盖,却被蒸腾而起的热气烫着,吓得缩回手吹了吹。
佟妈妈想了想,又吩咐道:“做盘酸黄瓜片,给王妃去去腥气。”
香兰挽起袖子,朗声应道:“诶,好!”
入夜,戌时。
久不见繁星踪影的苍穹中,此刻星光灿烂,映着那一轮弯弯明月,相极了吊在月稍头上荡秋千,幽黑的幕布与灿星互相依偎,满地的竹影衬着银光,如水波澜般悠悠消散。
殷真脑袋靠着柱子,双手环胸,垂着头打小盹,一旁殷白的呼噜声震耳欲聋,吵得他忍不住一巴掌拍过去。
“闭嘴!再打呼噜我闷死你!”
殷白砸巴两下嘴,伸手一抹,顺势将粘稠的口水擦到殷真的衣角上,翻个身,继续熟睡。
与此同时,书房内室。
“等你清醒之后,你会后悔的。”
这句话如同魔音般回响在她耳边,久久挥之不去,洛菀猛然惊醒,胸口剧烈的喘气。
窗外银光撒进来,照在纱帘上,皎洁如丝,让她有些恍惚。
难道一切都是个梦?
手腕生疼,她想抬起来瞧一眼,奈何无力疲乏,实在懒得动弹。
她深吸口气,撑住榻上的被褥想起身。
蓦地,有人一把抓住她乱动的手,压在胸膛前,充满攻略性的气息缓缓靠着她,哑声问道:“饿了?”
“轰隆隆——”
一道惊雷炸响,洛菀咽咽口水,头颅僵硬地转过去,与一双餍足后满含温柔和笑意的黑眸对视。
她怔怔道:“王爷……”
两个字一说出口,她才发现自己嗓音喑哑,难听刺耳,连忙清清嗓子,却觉得喉咙越发难受,像咯着东西,又或是撕心裂肺的吼过一般。
昨夜的情形走马观花般纷纷浮现,她扶额哀叹一声,大意了……
裴少卿手肘撑着枕头,斜眼睨她:“疼吗?”
“疼什么?”洛菀愣愣道。
“你说呢?”他低声笑道,嗓音微磁。
她探头往外瞧,却觉腰间酸痛难忍,“天还未亮吗?”
闻言,裴少卿翻身将她压住,打趣道:“王妃糊涂,既是昨夜,那此时自然是第二晚。”
“什么!”洛菀讶然道,手腕突然被人攥住,不由得微“嘶”一声,“疼……”
洛菀想将他推开,奈何那具身躯纹丝不动,重重的压在她胸前。
她顿时有些无奈,“妾身许久未进食,腹中早已饥肠辘辘,要么您再忍忍,让妾身吃些糕点,要么,您去洗冷水清醒……”
说到“冷水”二字,她蓦然想起一事,裴少卿的寒疾,他若打冷水沐浴,难道不会发高热?咳嗽得更厉害?
可他若不冷静,那遭罪的便是她。
一时半会儿,洛菀好似陷进一个连环陷阱中,无法逃出去。
沉默良久,她叹口气,推开裴少卿,扬声唤道:“碧秋……”
游廊下的殷真听见动静,瞬间清醒,他一巴掌呼向鼾声如雷的殷白,说道:“醒醒!去叫碧秋姑娘,还有佟妈妈!”
丫鬟端着银盏鱼贯而入,将吃食放到小几上,推门的那瞬间,房中一股浓郁的味道令她们头垂得更低,脸颊红得跟滴血似的。都是未尝人事的小姑娘,哪里能不害羞。
碧秋看着床榻上拥着被子斜躺在裴少卿胸前的洛菀,按照佟妈妈的嘱咐,询问道:“王妃,您要奴婢们打水来沐浴,还是回净房收拾?”
她想着,净房更方便,书房里似乎不太合适,还得搬木桶进来,太麻烦。
洛菀招了招手,一个小丫鬟捧着一碟栗子糕走过来,她拈起一块,边嚼便说道:“不必了,叫她们送完吃食都出去,明早再进来伺候。”
“什么?”碧秋讶然道。
洛菀被糕点所呛,猛地咳嗽几声,佯装镇定自若道:“就这样,别多问,你快出去吧。”
碧秋想到什么,神情震惊,她踌躇不定的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蓦然感觉到后背发凉,意识到王爷正冷眼盯着她,眸含不悦,连忙朝床榻那儿行了个礼,领着丫鬟们快速离开,顺道掩上房门。
殷白疑惑道:“怎么都被赶出来了?”
碧秋瞪他一眼,跺了跺脚,领着丫鬟往厨房去,那儿有佟妈妈在,她得让人去劝劝。
殷白心觉莫名其妙,“碧秋姑娘的脾气怎么跟翠桃姑娘越发像了?”
他一回头,见殷真笑眯眯地看着他,两手一伸,道:“赌局你输了,欠我十两银子,还钱。”
碧秋拉着佟妈妈的衣袖,既焦急又羞涩道:“佟妈妈,您去书房劝劝,王爷他这样不加节制,王妃近来身子骨弱,如何能承受得住?先前十几个时辰就罢了,如今……如今再来一晚王妃明日可怎么走路!”
“好了,”佟妈妈安抚她道,“王妃自有分寸,你着什么急?明日你去医馆拿些药,给王妃擦擦,估摸着能消停几日。”
“佟妈妈!”碧秋不赞同道。
小几上有碗皮蛋瘦肉粥,味道偏咸甜,她舀了几勺,便拿起红豆糯米糕,小抿几口,红豆沾到唇角上,被人轻轻舔走。
洛菀动作一僵,偏头侧身躲过去,习惯性地嗔道:“别闹!”
饭饱腹后,她有些发撑,想揉揉肚子,却有人先她一步,宽厚有力的手掌覆上来,轻柔的揉着,初时倒很惬意舒适,而后那力道越来越重,寂静的内室里传来一阵粗重的呼吸声。
“唉……”洛菀叹口气,顺势躺下去。
早知道方才就少吃些,如今她竟然也觉得精神奕奕,想昏睡等着一觉醒来天下太平都不行,只能睁着眼任人予求。
意料之中的疼痛感并未袭来,反倒有一丝酥麻和愉悦,陌生而又熟悉。
洛菀心中微微惊讶,虽然双腿仍疼,但却比头几次好些,没那么粗暴。
裴少卿低低笑道:“无师自通,王妃可还满意?”
这都什么荤话!
洛菀仰头,将樱唇送上去,堵住他胡言乱语的嘴,却被后者反客为主,紧紧含住。
最难消受美人恩,从前裴少卿忙着公务,对情爱不屑一顾,那些逛花楼流连忘返的男人在他看来,都是些难成大器的,终有一日会被反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