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茶要凉了,洛菀吩咐玉楼去添水,这才说道:“佟妈妈跟随母亲多年,一直帮衬着打理府中家事,得心应手。”
裴少卿接过茶杯,淡声说:“嗯,你看着办。”
两人又闲聊了一会儿,门外有个眼熟的小厮来报,说老爷请王妃去书房一叙,有些话要嘱咐。
洛菀微微颔首,侧过头询问裴少卿的意思,后者点点头,示意她去。她便躬身一福礼,让玉楼仔细服侍着,这才随那名小厮一同往书房走。
路上,她边走边问小厮:“你可知父亲为何叫我去书房?”
洛煊有个习惯,凡是涉及到要紧事,譬如与靖南王相关的事,那就是要紧的,都会在书房同她说话。大约是觉得这样严肃些,能让她觉得慎重,因而小心紧张起来。
小厮愁眉苦脸,一脸为难,“小的就传个话,哪敢多问老爷的意思?”
闻言,洛菀叹息一声,“罢了”,加快脚步往书房走,同时思虑对策。到了书房,洛煊将周遭的下人都禀退,单独与她一人说话,先问了些家常,接着便谈及正事。
“为父且问你,嫁进王府的时日,他可让你进过书房?你可察觉到有何不妥?”
洛菀摇头,觉得这事很棘手,“女儿无能,刚到王府琐事缠身,偶尔得空去书房附近走了一遭,却发觉守卫严实,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着,想必这地方很重要。也对,书房哪有不重要的?虽说都是些隐卫,但依女儿看来,怕都是数一数二的高手,我若有半分硬闯的打算,势必会被他们发现。”
洛煊锋眉一皱,这事就麻烦了。到嘴的埋怨却硬生生咽下去,李氏曾劝过他,说洛菀嫁进王府对他而言办事更方便,地位举足轻重,叫他别惹恼洛菀,先和和气气的待她,等确定无利用价值后再责骂处置亦不迟。
他叹口气,倒难为李氏这般为他着想,想必平日里定是万般忍辱负重,遭白氏她们欺凌。
等靖南王死后,他在朝中的势力如日中天,再无敌手匹敌。介时,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寻个由头将洛菀赶出家门,或是软禁她,然后再将李氏扶正,秋妤顺利成为洛家嫡女,也不枉李氏痴心一片。
“靖南王身侧高手如林,你一个妇道人家,的确难以进入。罢了,这事先不着急,切勿暴露你会武功的事,不然难免叫他提防我们。如今你成为靖南王妃,日后时日还长,总会有机会的。只要保住王妃的位置,其余都好说。”
洛菀点头,说道:“是,女儿定会时常想着这事,定不辜负您的期望。”
“对了,”洛煊眸光一闪,想起一茬重要事,“靖南王有枚随身携带的印章,见章如见人,凡是王府往来的书信都会盖章,你想想办法,看能否拓枚假的,一定要叫人辨不出真品赝品。拓章为父可是请师傅教过你的,如今可还记得?”
洛菀微微蹙眉,犹豫了一下才缓缓答应,“您放心,女儿记得清清楚楚,定会寻个合适的机会完成您交代的事。”
洛煊放下心来,“那便好。”
此次嫁进靖南王府,洛菀带的丫鬟和小厮都是秋院的,换句话说,都是她知根知底的心腹。王府有什么风吹草动,洛煊远在洛府,除了洛菀派人传递消息告诉他,不然他一概不知。靖南王府不比别的地方,口风尤其紧,那里的下人几乎什么都打探不出来。
洛煊思来想去,觉得不妥当。应该找个自己的人去看着,免得洛菀脱离他的掌控,背着他做些别的事。
于是他说道:“为父想了想,你孤身一人在王府里,若遇见危险恐难自保,那个叫童安的小厮看着虽然会点功夫,却只是些三脚猫的功夫,真要到性命攸关的时候能起多大作用?”
洛菀双眸微眯,“所以……您的意思是?”
洛煊笑得和蔼亲切,“为父打算派一支暗卫给你,这些人都吃惯苦头,武功高强,且极其听从我的命令,定会拼死护着你。你随便找个地方供他们吃住就行。”
他的话说得很周到,全然一副为她打算的样子。洛菀心里却明白,哪里是为她的安危着想,分明是想无时无刻在她身边安装监控摄像头。
可明面上却不能直接拒绝,洛菀想了想,神情变得踌躇,她佯装犹豫不决,小心翼翼地同他说:“父亲,王爷生性多疑,府里本就守卫森严,哪会轻易遇见危险?要说出门在外的话,王爷肯定会派人保护我的,若让他发现我自己带了暗卫,或许会让他不高兴,对洛家多出一些无端的猜忌,揣测我们不信任他,或是利用这位护卫做些别的事。”
她叹口气,“我与王爷夫妻情分本就不深,若再生了嫌隙该如何是好?”
听她这么说,洛煊仔细想了会儿,的确是这个道理,便不再提这事。
于此同时,书房里勾心斗角,秋院亦不落于下风。
玉楼将厢房收拾干净,问了殷真王爷有无忌讳的地方,事情办得妥当后,才与殷真说了声便退下。殷真去看了看,里里外外的观察了一遍。虽说在王妃母家,但这世上要害王爷的人太多,简直数不胜数,说不定洛家就是其中一个。而他作为王爷的贴身护卫,首要的职责就是保护王爷的安危,不被奸人所害。
不论在哪里,都要小心谨慎,连王妃居住的院子也不能掉以轻心。
裴少卿从洛菀的书房里拿了本《本草纲目》,看书页边角发黄,像被摩挲过许多次一样。他闲读着打发时间。
外头殷真推门而入,拱手说道:“王爷,王妃的母家来人了。”
裴少卿低垂着眼,目不斜视,淡声问他:“都有谁?”
殷真问过宋承,于是回道:“洛家三夫人妾室李兰鸢,及其庶出二小姐洛秋妤。”
裴少卿摆手,毫不留情地说:“打发走。”
殷真应了声,随即去传话。没过多久又走进来,神情无奈地说:“三夫人知晓您在里面,执意要来拜见,说带了东西孝敬您,属下告诉她王妃不在,让她晚些时候再来。这人却跟泼妇似的,非要赖着不走。属下曾打听过,三夫人似乎与王妃关系不融洽,您看……见还是不见?”
裴少卿合上书,揉揉眉心,缓缓说:“王妃性情温良贤淑,脾性这样好,却有人与她关系不融洽……唔……这样看来,本王理应见见才是,帮着王妃修补下她与母家的关系。”
殷真心里一惊,王爷这话说得……都不像他该说的话!
他严肃认真起来,附和着说:“属下这就去请。”随即走出去。
裴少卿放下书,整整衣冠,负着手去前院亭子下坐着。
李氏常年处于内院,洛秋妤更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小姐,两人少见男子,对于靖南王这个大名鼎鼎的名号,只在传闻中听说过,却并未亲眼见过。
原本想着,在沙场上打过仗的男子,又从一介平民跃身为亲王之尊,怕是经历过诸多风霜,容貌应该很沧桑才对。是以,她们心里都充满好奇。洛秋妤除了好奇,更有着奚落和看笑话的想法。
宋承引着她们去前院,李氏隔的远远便瞧见一名玄衣男子端坐于石凳上,那人背对着她,从背影来看,倒像个玉树临风,风姿俊朗的翩翩公子。他一手捧茶,一手正指尖捏着玉棋,自己与自己对弈。落子的举动中,透露出一股矜贵气,气度颇佳。
李氏神情惊讶,但她算个沉得住气的,走到那人身后,携着洛秋妤躬身一福礼,恭敬地说道:“妾身洛李氏李兰鸢,携小女洛秋妤拜见王爷,请王爷安!”
洛秋妤同样弯腰一福礼,柔声说道:“小女洛秋妤,见过王爷!”
她虽然低垂着头,但眼珠子却滴溜溜直转。王爷身旁站着的那名护卫,抿着唇,不苟言笑,却生得相貌端正,仪表不凡,站得脊背挺直,昂首挺胸的,模样倒胜过京城里许多公子哥。有这样一名护卫,那做主子的肯定差不到哪里去。想到这里,一面激动欣喜的同时,一面觉得滋味难受。
听到两人见礼声,裴少卿搁下玉棋,沉吟片刻,才拾捡棋子,放进陶瓮里。
动作缓慢而又优雅,玉棋落进瓮里时,却未发出清脆的响声,可见他手腕的力度控制得非常精妙。
收拾完棋局后,裴少卿转过身来,淡声说道:“夫人不必多礼,请起。”
在他转头的一刹那,洛秋妤看清他的容貌时,不禁呼吸一滞,僵硬地立在原地,直到被李氏悄悄拽了拽衣袖才回过神来。
这样惊为天人的相貌,世间怕难找出来几个能与之匹敌的!
怎么说呢,像黑云袭城之际惊雷突破,劈出一道蓝紫天光,令人眼前骤然一亮。又像沉寂万年的幽潭,水面风平浪静,无波无澜,却在抬眼一瞥时突然撒下一轮月光,泛映出粼粼光泽,透着无尽的幽深和吸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