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看着严肃,一派正经,竟也会说荤话!
洛菀耳根微红,她除去外衫,仅着一件夹绒绣梅里衣,裹着被子躺下去,闷声道:“妾身倦了,您也早些歇息罢。”说罢,便阖上双眼,果真不再说话。
见状,裴少卿无声轻笑,走到长几小案边吹熄蜡烛,脱下黑靴,在她旁边静静躺下。
寂静黑夜中,一道叹息声幽幽传出。
洛菀睁开双眼,突然道:“妾身命回事处的准备了新衣和打赏的银钱,明早便分发下去,算作讨个吉利,也有您的。”
裴少卿“嗯”了一声:“你看着办,往后这些小事不必同本王说。”
洛菀听着他微沉的呼吸声,急躁而又粗缓。她无声叹息,缓缓道:“妾身听说您多年来洁身自好,不曾有过一个通房或妾室。要不您收个通房丫头进来?您总这样憋着……不好。妾身虽是女子,却也明白您的难受。”
裴少卿眯着眼,冷声道:“什么?”
洛菀以为他没听清,温和地重复一遍:“妾身方才说,您要是想的话可收个通房。等觉得合心意再抬为姨娘。倒不必在意妾身,您贵为靖南王,这样着实委屈您。”
话音刚落,床板蓦地“嘎吱”巨响一声,裴少卿掀开被褥,侧身压着她,两手撑在她身侧,语气狠厉道:“王妃心胸宽广,成亲未满一年便让夫君收通房,甚至纳妾,你倒不担心她爬到你头上,夺你正室之位!”
洛菀心中大惊,她平缓道:“妒忌乃犯了七出之罪,妾身不敢。更何况,男子哪有不三妻四妾的?您从前清心寡欲,从不沾染情爱,但今时不同往日……”
闻言,裴少卿沉默良久,她说得对,这些时日的变化都足以说明。
洛菀呼吸一凝,从容道:“您不必担心,既要做通房,那身家背景自是要干净,此外,容貌身段皆要一等一的上乘。能识字或会琴棋书画自是更好。您喜欢什么类型?或者妾身明日去问问钱嬷嬷,您看可好?”
裴少卿捏着她的下颚,力道之大,疼得她泪水涟涟,嗔道:“妾身又说错话了?”
裴少卿像冻了千年的寒冰,散发着飕飕冷气。他冷冷道:“容貌和身段一等一上乘?能识字?会琴棋书画?王妃,这说的不就是你吗?怎么?你不伺候本王,反倒要别人来?你这王妃当得可真会偷懒!说来奇怪,怎么每每本王要与你圆房,你都能寻到合适的理由避开呢?或者说……从始至终你根本未想过伺候,才一直推拒!”
洛菀浑身僵硬,裴少卿这话杀伤力实在太大。她竭力稳住心神,佯装委屈道:“您这话便错怪妾身了。头一次,妾身小日子来未能侍奉,这您是知道的。再后来您说公务繁忙,挪去书房睡不与妾身住一起。到今日,妾身衣裳都要脱尽了,您却喜怒无常说翻脸就翻脸,怒气冲冲的离开,妾身还觉得委屈呢!”
裴少卿一愣,仔细想想,确实如她所说一般。她是准备好圆房的,却被他打断。
他微眯双眼,意味不明道:“所以……你在怪本王冤枉了你?”
洛菀带了哭音,慢慢道:“妾身要自证清白,您又怪罪妾身,妾身真是……’”
裴少卿察觉她语调不对,低头一看,将将与她视线对上,那双圆润的杏眼,已经浮上点点泪花。她……哭了?瞧见她这副模样,裴少卿神情变幻莫测,胸口好似淤堵了一口气。他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便不再压着她,躺进外侧的被褥里,淡声道:“睡吧。”
说起来,除了解困的意图,洛菀倒真有些委屈。这人兴致说来就来,不管她愿意与否,虽说嫁为人妇,伺候夫君床笫理所应当。但他这样喜怒无常的,明明还挺着铁杵,看着生米快煮成熟饭,转眼烈火却熄灭下去,简直莫名其妙。
脑子里胡乱想着,没多久便迷迷糊糊睡着。这一夜睡得倒安稳,一夜无梦。第二日醒时倍感精神奕奕,神清气爽。
本来还以为裴少卿躺在她身侧,她会紧张得睡不着,却睡得出乎意料的香甜。
倒是裴少卿,眼下乌青一片,一看便知没睡好。
洛菀吩咐碧秋将新衣分发下去,丫鬟婆子小厮们领了打赏,说了几句庆贺的吉利话,便喜滋滋的下去了。
用早膳时,洛菀问裴少卿:“妾身想去松荣山上的观园赏花,听说桃花杏花梅花都开了,香气四溢。您要一起去吗?您若不去,妾身便约闺中密友一同去。”
裴少卿喝着膳粥,神情平淡地点头。用过早膳后,粗略收拾一番,洛菀今日穿了件水青碧波纹绒衣,外罩鸦青狐狸毛斗篷,下着十二幅金织湘裙,看着淡雅清丽,像一枝碧梅,衬着外面皑皑白雪,美得不真切,宛若凌波仙子般。
连碧秋替她梳妆时,都稍稍吃惊了下。她家王妃平日穿得素净,一旦打扮起来,却令人久久回不过神来。
裴少卿上下打量一眼,赞叹道:“王妃今日倒极其漂亮。”
洛菀矜持一笑,柔声道:“您谬赞了。”
马车早就备好,二人乘坐马车往松荣山驶,过了近半个时辰总算到达山脚。从山脚到山顶有一条长长的台阶,一道又一道,而观园恰恰位于山顶处,得登上千阶后才能一赏美景。但在半山腰处有一条近道,很快便可到达山顶。
一行人抄近道到了观园。桃花开得不多,反而杏花盛放,一片粉艳娇嫩。白雪落在杏花枝头,与绿叶层层交叠,有种清新淡雅的美。
洛菀踮着脚尖,仰头去折枝上的杏花。却由于她太矮,怎么都够不着。弄得上窜下跳的,抖得枝上的白雪簌簌掉落,摔在她的斗篷领子上,又顺着滑下去。
这时候,从身后绕出一截胳膊,轻轻松松就将高处她看中的杏花枝一折。洛菀回过头来,撞见裴少卿的怀中,小声道:“多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