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于她而言渡过这片沼泽地并不难,真正令她发愁的是,如何悄无声息的过。
想了想,她突然惊呼一声:“谁?!”
这一声同样令裴少卿一惊,他微眯双眼,努力去辨认,却仍旧视线一片模糊不清。他低声问道:“怎么了?”
身旁那人并未说话。他心里浮升起一种不详的预感。
良久,才听得洛菀松口气,道:“无事,方才我隐约瞧见前方有个黑影,但似乎并无动静,许是夜黑我错将树影看成人影了。”
裴少卿点点头,不再说话。
洛菀拽拽他的衣袖,轻声道:“我去四周找找,看有无能助我们过沼泽的树枝,您在这儿站着别动。”
裴少卿简略应道:“好。”顿了顿,补充了一句,“小心谨慎些。”
洛菀松开他的衣袖,目光锁定一棵约有半人宽的老树,从随身空间里拿出青霜剑,深吸一口气,继而抬剑,劈树。她竭力控制手中力度,尽量使树倒地的声音不那么大。然而,发出的动静依旧很引人注目。
裴少卿眉头一皱,担忧道:“洛小姐?”
“王爷不必担忧。”洛菀道,“我寻到了一些被人砍断的老树桩,树桩有些大,我抱着略微吃力。方才没抱稳,不小心砸地上了。”
裴少卿道:“需要本王帮忙吗?”
洛菀道:“不用,您眼睛不方便,就站在原地不动就行。”
话毕,她抬剑将树砍成一截一截的,做出“树桩”的假象。拔掉多余的叶子和树杈,她抱着砍下的十个树桩子,估摸着应该能支撑着渡过沼泽地,遂将其一一丢在沼泽面上,扶着裴少卿小心翼翼地过。
在踏上第五个树桩子时,突然从水面两侧钻出几条水蛇。说是水蛇,其粗硕程度却能与蟒蛇一较高下,令人望一眼便心惊胆颤。
洛菀淡定地扫一眼,用剑从容的穿刺过水蛇的躯体,轻轻一勾,取出其蛇胆,揣进腰间小囊袋子里。连杀数条蛇后,总算平安无事的渡过了沼泽地。期间裴少卿听见动静,曾问过她一句,她随便寻了个借口敷衍着过去了。
裴少卿心中虽疑惑,奈何眼睛看不清,也只能暂时放下。
两人穿过沼泽地后,总算来到一处较为正常点的地方,没有迷雾狼扑,没有箭雨深坑,一路都很平静祥和,遂齐齐略微松了口气。
这时,一只散发着青绿色幽光的萤火虫,从天空中悠悠飞来,正巧飞到了洛菀的鼻尖上。她向上轻轻吹了口气,萤火虫的翅膀微微一扇,从她鼻尖飞落下来,刚好落在早已等候多时的掌心里。
“王爷,您瞧,萤火虫。”
话音刚落,她才意识到裴少卿暂时看不见,摸摸鼻头,讪讪一笑。
裴少卿眉头紧皱,他问道:“萤火虫,这里怎会有?”
洛菀一歪头,面露不解:“山里有萤火虫不是很常见吗?”
闻言,裴少卿陷入沉默,或许是他多疑了。
他蓦然道:“你以前看过萤火虫吗?”
洛菀眸光一黯,她垂下眼睑,淡声道:“不曾。”
裴少卿沉默了一会儿,道:“本王如是。”
“王爷您此刻看不见,”洛菀道,嗓音竭力透着欢快和愉悦,“那么便容小女暂且做您的眼睛,替您瞧一瞧这漫天的萤火虫星光。”
裴少卿愣了愣,继而笑道:“好。”
弯月挂树梢,当空赏萤火。这样的场景,确实很风雅美妙,可惜他们注定无福消受。
萤火虫越聚越多,一片幽绿,就连裴少卿模糊不清的视线里都有一大团绿色光芒在漂浮在空中,四处晃动。
两人站在树林子里,一眨不眨地盯着萤火虫,未曾留神注意到背后突然冒出许多个黑影,且黑影如幽魂般逐渐向他们靠拢,悄无声息地来到身旁,突然一个手刀劈向二人的后颈,二人还未来得及反应,只觉得颈间一阵酥麻,随后陷入昏迷中。
一个时辰后,洛菀悠悠转醒,光线有些刺眼,刺得她眯起双眼,缓了片刻才彻底睁开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一座两层高的木竹做的阁楼,楼外走廊上挂着许多赤红干辣椒串和黄金玉米,以及从山里打猎得来的野物,通通挂在外面的木勾上晾着。
楼层虽然只有两楼,但每一楼有许多间木屋,她零零碎碎数了数,大约三十来间,呈椭圆状环绕,形成一个封闭的圆圈。
每间木屋外都有穿着粗布褂子的人手持长枪把守。
她低头打量了一眼自己,果不其然,被人五花大绑在一根柱子上,而裴少卿亦是在她身旁。可能是因为他中毒不浅的原因,身体比较虚弱,所以昏迷后比她醒的要晚些。
此刻依旧天黑,但由于四周燃了许多火把,所以亮如白昼。
在绑着她和裴少卿的柱子底部,堆放着许多干柴。以前在现代电视剧中看见这种情节,还曾吐槽过,现在这事真发生在自己身上,当真是欲哭无泪啊!
在她身前乌泱泱站着许多人,其中有一个人尤为显眼。
他生得浓眉大眼,下巴处胡茬浓密,面庞上有许多疤痕,但并非普通伤疤。
洛菀常用的武器之一是软骨长鞭,对于这些疤痕,她一眼便能瞧得出,这些都是鞭子抽在脸上后,皮开肉绽而未及时抹药所留下的疤痕。
可谁能如此心狠手辣,拿鞭子抽打一个人的脸部?
难道不怕害他毁容吗?
或是一个不小心,弄瞎他的双眼害他失明?
那人身材魁梧,坐在一把木椅上仿若一面黑盾。看人的眼眸里透着凶狠的精光,叫人不寒而栗,害怕会被他扭断脖子。
他似乎地位颇高,处于中间位置,且旁人都站着,而他却怡然自得的坐着。一双如黑鹰锐利的眸子紧紧盯着她和裴少卿。
洛菀淡声道:“不知大当家绑我二人来此有何贵干?”
大当家看着她,嗓音沙哑道:“你们是谁?”
“云州地震一事不知您听说了没?朝廷派了一行人去赈灾,我身旁这人是我的夫君,他在朝中担了个闲职,一心扑在天下万民身上,听说此事后恳请随行,奈何地位低微无法子,遂打算偷偷去云州。我不放心他一个人来,所以一哭二闹三上吊便跟着来了。”
闻言,大当家的冷笑一声,毫不留情的拆穿她的话:“撒谎。”
洛菀面不改色道:“我们夫妻二人知道您的规矩,您要钱财,我们有,还请大当家的松绑放我们过山去云州。”
“撒谎。”大当家的又重复一遍。
洛菀道:“您又如何断定我是在撒谎呢?”
大当家望了她和裴少卿一眼,继而从木椅上站起来,一步步向她靠近,冷笑道:“刑部尚书洛煊之女,洛菀。”
接着踱到裴少卿面前,眼神更加冷,道:“靖南王,裴少卿!”
洛菀呼吸一滞,她原以为这位大当家的常年待在深山里,甚少进入京城,对她和裴少卿的身份虽然存疑,但也最多只会猜的出他们来自京城且家世不俗,但到底是什么却定然猜不出来。不曾想,竟然这般熟悉。
见她一副目瞪口呆的吃惊模样,大当家的豪声道:“我罗老三虽然避世居于深山不出,但也不是个没脑子的!京城里大大小小的事,别以为我不知道!还说你没撒谎?”
原来这人叫罗老三。
洛菀道:“大当家的,您换位思考一下,若您此刻莫名其妙被绑住,处在这等境地,您难道不会隐瞒真实身份吗?”
罗老三走到她面前,紧紧注视着她,随后抬手重重扇她一巴掌,朝她吐了口唾沫,骂道:“话多的女人死的早!闭嘴!臭娘们!”
洛菀阖上双眼,心中浮现出杀意。敢朝她吐唾沫,胆子有点大啊!
这算什么?人身侮辱攻击?
罗老三道:“说!你们带的东西在哪儿!”
洛菀道:“这是朝廷用来赈灾的,倘若说给您听,那这拨的钱款物资还能到灾民手中吗?”
罗老三一挑眉,冷笑道:“敬酒不吃吃罚酒?”
“说起酒,我倒想起一事。”洛菀道,“听说大当家对山脚的一种红野果颇感兴趣,小女子碰巧摘了点,碾碎了混在梅子酒里,特意奉与您。”
罗老三神情闪过一丝惊讶,随即被很好的掩藏住,他道:“谁告诉你的?”
“您别管是谁,能投其所好便行。”
“呵呵。”罗老三对旁边的人眼神一示意,那人便朝洛菀走来,解下她腰间的酒罐子,掀开木塞闻了闻,确定是梅子酒的味道,其中又多了点酸味,这才递给大当家的。
罗老三倒出一杯给人喝下,确定无毒后再自己喝了一口,是他所熟悉的味道。他抬手命人将酒罐子放去自己屋子里,继而来到洛菀身前。
“荣盛那个狗皇帝当真派你和靖南王一同赈灾?”
“自然。”
罗老三目光深远,他讽刺道:“这皇帝当的果然狗!你就这么心甘情愿的答应了?”
洛菀道:“违抗圣旨者,死。心甘情愿与否,又有什么关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