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菀咳得脸颊通红,顺了顺气才道:“您来了,妾身在绣荷包。”
裴少卿紧挨她坐在矮板榻上,倒了盏清茶,问道:“想绣什么花样?”
“嗯……”洛菀凝神一想,眉开眼笑地说:“绣只冬日偷食的红狐狸,模样乖巧可爱。”
裴少卿失神片刻,才笑道:“倒是稀奇,寻常女儿家皆爱绣百花和兰草,王妃居然要绣只狐狸。”
洛菀收了绣绷,将针线扔进竹篮子里,起身往饭桌旁走,边说道:“正因如此,看久了花草也便腻味了,寻些新鲜有趣儿的样式。饭菜都快要冷了,要不妾身让人拿去热一热?吃冷食对肠胃不好。”
“无妨,”裴少卿摆摆手,端起一个银盏试了试温度,尚有余温,不算太冰凉,“尚可入口。王妃若嫌冷了便让丫鬟拿去厨房,本王倒没什么。”
洛菀替他布好碗筷,摇头道:“既然这样便算了,妾身同样没什么。”说着,便坐到木凳上,“对了,您近些时日都在忙什么?那日坠崖后您可有请大夫来瞧瞧?可有受伤?”
裴少卿接过她盛的乌鸡白凤汤,笑着摇头:“些许小伤罢了,无碍。”
洛菀对此不以为然,她只当裴少卿逞强不愿透露,想了想,忍不住端起老妈子的架势,担忧道:“妾身见您那日都被张暝一掌伤得吐了血,足以见得内伤颇重,怎会无碍呢?您多喝些补汤,妾身这几日日日都让厨房熬汤给您喝,您可别晾着倒掉。”
裴少卿微微挑眉,淡声道:“王妃,你不习武怎会看得出本王受了内伤?”
洛菀不动声色,从容不迫的回答:“张暝那一掌未使您受外伤,可您却吐了血,那便只剩下伤在内里了。妾身虽不懂武,却习得医理,稍微细想一番便可得知,这有何难?”
“对了,说起来本王心中倒一直有个疑惑,王妃既已归府,不如同本王解解惑?”裴少卿淡淡道。
洛菀微微笑道:“妾身虽愚钝,却愿意为您试一试,您且说来听听。”
“那日王妃坠崖,崖洞里的黑衣人还剩下几人,不知怎的都被毙命。本王记得当时头晕眼花手脚无力,不可能是本王自己做的,那便是王妃做的。可王妃不懂武这本王是知晓的,那这事又该如何解释呢?”裴少卿黑眸紧盯洛菀,一字一句的说道。
洛菀淡定的喝口汤,脸不红心不跳的撒谎:“原来是这事,那妾身能与您说说。有一部分是您无意识中杀的,有些是妾身杀的。妾身带了些有毒的粉末,再者,妾身素来会带把弓弩短箭,这您在去云州时便知道的,便是用这些东西杀了那些人。”
“哦?”裴少卿一脸惊讶,“王妃杀人了?难道不害怕?一个闺阁小姐,胆量竟如此之大!”
洛菀被他这一副扮猪吃老虎,佯装惊讶的模样气得窜出一股怒火,勉强压了压,温声道:“妾身一向胆子大,再说,去云州经历过那些事后,饶是原本胆子小的也会变大了些。您别只顾着说话,碗里的汤都要冷了。”
洛菀略一扶额,猛然想起,“妾身忘了同您说,妾身的丫鬟碧秋是会武功的。她跟着妾身担心妾身被人欺负,所以偶尔也会教教妾身。可惜妾身体弱,习得费劲。”
“王妃既然身子弱,便该让大夫好好为你调理,以后才能为本王繁衍子嗣。”
洛菀脸颊一红,低下头去,轻轻点了点头。
繁衍你个大头鬼!
整天想着如何弄死我,还想我给你生孩子?做梦吧你!
等裴少卿喝完汤后,洛菀接着道:“您还没同妾身说您在忙什么呢。”
裴少卿搁下碗筷,喝口清茶漱漱口,这才缓缓道:“沈二的事有眉目了。本王命人将秀玥抓了过来,仔细审问一番,她口中吐出了些东西。”
“什么!”洛菀讶然道,“您抓了秀玥姑娘?用刑了?”
裴少卿笑笑,“怎么?倒没怎么用刑,这女子禁不住吓,拿烧红的铁杵威胁一番便说了真话。”
洛菀怔了怔,“您……”真是心狠手辣,丝毫不懂得怜香惜玉。听妇人的描述,沈二既痴心秀玥,想必那姑娘容貌生得不错,竟然直接对无辜的她用刑。裴少卿竟然这么残忍。
裴少卿没理会她神情中的怜悯和震惊,甚至有些嘲讽的说:“本王若非如此做,她怎肯会说真话?反而一直哭哭啼啼的,耽搁时间。依照她的话来看,沈二并非先皇血脉,乃是受人致使,至于目的为何,幕后主使又是谁,这些沈二没告诉她。张暝和那群黑衣人刺杀一事,或许也是受同一人指使。本王竟丝毫未察觉到,身边留了这么个祸害!”
“那您打算怎么做?”
“明日本王会进宫面圣,请皇上滴血验亲。”裴少卿脸色阴沉,语气狠厉道。
洛菀被他的神情吓得腿软,忙再喝几口鸡汤定定心神。
这时,门外有小厮高声道:“王爷,世子殿下派人来传话。”
裴少卿的脸色更加难看,沉声道:“进来。”
传话的那小厮也是王府里的人,他低垂着脑袋,跪地磕头后,缓缓道:“方才殿下闻见院子里满园的桂花香,便将小的叫进去一问,得知是王妃种的桂花树后,又问王妃可会做桂花蜜,小的如实道来说会。殿下听了后便差小的过来,问问看能否同王妃讨些过去尝尝。殿下还说王妃若能答应,他感激不尽,愿送些回礼聊表谢意。”
洛菀神情讪讪,点头道:“小事一桩,你去同殿下回话,我明日便让人送过去。”
裴少卿双眸微眯,抬手拦住小厮,转而盯着洛菀,道:“本王记得王妃做的桂花蜜不多,有一大半还出自本王之手,似乎……只有两罐子?”
“不错,您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更何况功劳已有,一罐送给本王,一罐王妃不留着自己吃,却要全部送给二世子?”裴少卿道明重点。
洛菀心中“咯噔”一跳,“妾身什么时候送给您了?”眼看着他的脸色愈发难看,她赶紧改口说,“是妾身记错了,的确是要送您的。”
裴少卿满意地颔首,对着小厮道:“去告诉二世子,王妃并无多的桂花蜜可相赠,他若想吃,叫人去长街上买就是。你回了话后即刻去买,别怠慢了殿下。”
小厮神情迷茫,道了声“是”后便恭敬退下。
裴少卿解释道:“男女授受不亲,更何况你已嫁作人妇,与二世子还是少来往些。”
“王爷您这话什么意思?”
裴少卿沉声道:“你心里明白。”
洛菀气道:“妾身就是不明白才问您。妾身与世子殿下恪守礼节,未曾有半分逾矩,您莫不是猜测妾身与殿下有染,才这般不高兴处处为难殿下?”
裴少卿蓦然喝道:“你如今是在质问本王吗?”
“是您疑心妾身!妾身不过要讨个明白而已!”
裴少卿冷哼道:“你心知肚明,何必要本王点明说清?”
洛菀气得发抖,怒气腾腾道:“您不讲道理,无理取闹!”
裴少卿突然站起来,拂袖愤然离去,“本王还有公务要办,王妃早些歇息罢!”
洛菀盯着他的背影,觉得莫名其妙,简直莫名其妙!她做什么了?世子殿下不过讨些桂花蜜而已,又不是什么绣帕香囊之类的私物,犯得着这样小题大做吗?真是小肚鸡肠!
守在房门口的碧秋听见里面的争吵,又见裴少卿脸色难看的离开,忙走进去问道:“这又是发生什么事了?”
洛菀翻个白眼,“我怎么知道他又抽哪门子风?”
“嘘!”碧秋吓得一惊,“您可不能这样说王爷!要让人听去,又该多出个话柄来。奴婢让人进来收拾吧。您累不累?要不要早些洗漱歇息?奴婢方才在门口听见了,殿下差人来向您讨桂花蜜吃。这世子殿下也真是的,虽然只是些吃食,又不用您亲自送去,但总归不合适。”
洛菀愣道:“你也这样觉得?”
碧秋叹口气,“是啊,若奴婢是个男子,自己的妻子与别人举动亲密,奴婢也会不高兴的。您虽觉得事小,可在王爷看来或许不这样。您要知道,您与王爷并非……”
后面的话碧秋没继续说下去,洛菀却已明白。是啊,她不是荣盛王朝的人,觉得这些举动没什么关系,可在裴少卿看来,却尤为重要。他一贯多疑,尽会胡思乱想,此事的确是她过分了些……两人和和气气说话就行,何必弄得这样气氛剑拔弩张的?
洛菀讪讪道:“我明白了,可我拉不下这面子去同他道歉。”
“您也无需亲口道歉,”碧秋笑道,“提着个食盒去探望王爷,聊会儿家常,这事不就翻篇了吗?其实王爷待您除了冷漠些,不与您床笫亲近,旁的倒没什么不好的。不像别的小姐出嫁,纵使是个嫡出的大家闺秀,却也要忍受妾室和通房丫头的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