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您瞧,”惊讶过后,碧秋指着银盏愣愣道,“红豆糯米糕、桂花糕、藕粉、葡萄干……竟都是您喜爱的!”
洛菀怔了怔,走上前去一瞧,还真如碧秋所说般样样都是她喜欢的。
“王爷他……怎知我爱吃这些?”
碧秋沉吟片刻,猜测道:“您每日食的糕点也就这几样,王爷只需稍微留意下或者差人去小厨房问问便能知道。”
洛菀却愣道:“那他也算有心了。”
碧秋噙着笑意,盯着洛菀打趣道:“您要尝尝吗?若是不想吃奴婢便叫人倒掉或是分给丫鬟们。”
“咳咳!”洛菀假意咳嗽一下,紧挨木桌坐下,神情平淡的说:“浪费粮食,可耻可恨!”
碧秋忙护着糕点,回说道:“您若觉得浪费,那便让翠桃都吃了吧,反正她也爱吃这些。”
洛菀微眯双眸,语气危险道:“碧秋,你近日胆子是愈发大了!”
碧秋掩唇笑了笑,“您别生气,奴婢不打趣您就是了,您留着自个儿慢慢吃吧。”说罢,她便关上房门退出去。
书房内。
裴少卿缓缓研着墨,神情若有所思,等送糕点的小厮回来后,他问道:“王妃可有说什么?”
小厮犹豫了一下,瞥了眼裴少卿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说:“王妃没说什么。”
“那她神情如何?”
小厮支支吾吾着答不出来,见状,殷真大声呵斥道:“王爷面前吞吞吐吐像什么样子,抬起头来回话!”
小厮被他重重的语气一吓,扑通一声跪下去,小声道:“回王爷的话,王妃似乎不大高兴。对您让小的送去的糕点并未露出很惊喜的模样。”
裴少卿研磨的手一顿,沉默良久。殷真挥了挥手,让小厮赶紧退下,免得待会儿王爷发火伤及无辜。
殷真气愤道:“不识好歹!”
裴少卿抬头瞥他一眼,悠悠道:“议论王妃是何下场,你可知道?”
殷真仗着自己跟随王爷多年,早已摸透他的脾性,肆无忌惮的辩解:“属下不也是为您鸣不平吗?您公务缠身却要分心为王妃准备糕点,可她倒好,好心当做驴肝肺!”
裴少卿淡声道:“念你今日初犯,掌嘴十下以示惩戒。”
殷真掏掏耳朵,怀疑听错了,疑惑道:“您方才说什么?”
“掌嘴二十。”
“行!”眼看次数上涨,殷真着急道,“属下听清楚了,就十下!这就自罚!”说罢,咣咣十巴掌毫不留情的打在脸颊上。好在他皮糙肉厚,十巴掌下去跟没打过一样,一道红印都不曾留下。
他挨巴掌时裴少卿没正眼瞧过他,如今他受完罚,裴少卿却反而直直盯着他,一字一句道:“你敬我为主,她是我的妻,你自该也敬她,可懂这个道理?”
闻言,殷真双目瞪若铜铃,嘴巴微微张大,一脸难以置信,仿佛听见什么了不得的话一样。
她是我的妻,你自该也敬她……
这句话久久盘旋在殷真脑海里,难以消散,足以证明他对这话有多震惊。他不得不胡思乱想,王爷说这话究竟是何意,真情实意还是暗含深意?
见他不应答,裴少卿疑惑道:“嗯?”
“属、属下明白了。”殷真结结巴巴道。他突然想起一件事,语气颇有些幸灾乐祸,“王爷,听小五说,此行他除了护送王妃回府,还带了另外一个人。”
裴少卿蹙眉道:“谁?”
殷真停顿片刻,才继续说道:“青垣二世子,谢玉憬。听小五说,王妃坠崖那几日都与二世子待在一起,两人孤男寡女的同处山洞里,天干物燥的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您说王妃会不会……”
“殷真,”裴少卿皱眉打断他,语气凌厉道,“你忘记本王方才说的话了?”
殷真欲言又止,喏喏道:“属下不敢忘。”
“二世子此刻在哪?”
“小五让丫鬟收拾出一间厢房,先让二世子住下。听说二世子身受重伤,他还想在王府里将养些时日。让小五来问问王爷您答应与否?”
裴少卿神色冷了几分,缓缓道:“世子殿下要借宿,本王岂敢不留?身份这样尊贵的人来访,竟然不提前告知本王,来人,让小五下去领十个大板,你即刻便随本王去见殿下。将城中的柳大夫叫来,殿下既受了伤,还伤的颇重,本王自然不能怠慢他!”
殷真斜眼觑他一样,总觉得自家主子似乎生了大气,莫名其妙的气。他不敢多想,赶紧按照裴少卿的吩咐去办事。
谢玉憬暂时住的是西边院子的第三进厢房。
他刚沐浴完,小厮正抱着打湿的衣裳恭敬退下,才走到门口便撞见裴少卿,忙不迭行礼道:“王爷。”
裴少卿“嗯”了一声,问他道:“世子殿下可在里面?”
不等小厮回答,里面便传来说话声:“王爷请进。”
裴少卿挥手让小厮退下,整整衣襟,沉着脸色往里走。谢玉憬这人他打交道不多,只有所耳闻。这位二世子性子温和,颇通佛理,待人一贯亲善有礼,名声颇佳,很得京城里世家小姐的芳心。从前宫宴上遥遥见过几面,印象不深刻,此刻面对面相望,心道传闻果真不假,的确生了副好皮囊。
他想起殷真方才说的话,心中窜起一股无名怒火,堪堪压住。
裴少卿朝谢玉憬一拱手,态度不卑不亢,说道:“靖南王裴少卿,见过二世子。”
一位是当朝亲王,天子近臣;一位是隐忍多年,温润如玉的世子殿下。
彼此稍微客气恭敬些就行,不必太卑躬屈膝,两人都是身份相当的。
谢玉憬朝他微微颔首,歉然道:“王爷恕罪,在下有伤在身不便行礼。不知您的护卫同您说了吗?我前几日在瑶山狩猎时被野兽袭击重伤,恰巧我的近身护卫被我吩咐去了一处地方办事,我受了伤行动不便,便想来王府叨扰半月养伤,不知贵府方便与否?”
裴少卿微微笑,道:“世子殿下能来做客,自然令府上蓬荜生辉。您若有什么需要的,同这里的下人说就是。”
“对了,”谢玉憬善意道,“王妃一个女儿家身子弱,那几日天寒地冻的,山洞里虽燃了火堆到了夜里还是冷,王爷可有请大夫来替她瞧瞧?”
“劳世子殿下关怀,”裴少卿不动声色道,“本王怜爱王妃,打算先让她食些糕点饱腹,好好睡一觉歇歇,至于大夫……已在来王府的路上,给殿下诊脉完后便会替王妃瞧瞧。”
“这便好,”谢玉憬神色一派正经,“是我多虑了。”
裴少卿挑挑眉,平静道:“殿下关怀王妃,本王代她先谢过你了。”
纵使有伤,谢玉憬依旧坐得端庄,脊背挺直,只在后脊处垫了个软枕,他腰后也被那野物挠了一爪。他想了想,疑惑道:“方才我来时见院子里空荡荡的,似乎没什么人居住,难道您与王妃不住这里吗?”
裴少卿眸光一暗,冷声道:“殿下住的是西院,本王与王妃住北院,隔着十万八千里。”
谢玉憬淡笑道:“我瞧着还好,不算太远。”
裴少卿皮笑肉不笑道:“殿下身上还有伤,大夫来了只怕也会劝您要好好躺着。”
谢玉憬温和道:“是吗?王妃颇通医理,她也是这样劝我的。”
裴少卿掩在衣袖下的十指紧紧攥着,骨节发白,他神情却很平淡。“那本王就不打扰殿下休息了。”
谢玉憬颔首道:“王爷慢走。”
回到书房后,殷真见裴少卿的脸色极其难看,却没说话安慰他,反而添油加醋道:“属下怎么觉得世子与王妃之间怪怪的,他们平日里没什么交集,怎么一副很熟络的模样?”
裴少卿一个眼刀射向他,后者当即闭嘴,不敢再火上浇油。
“让厨房备好饭菜,本王今夜要与王妃共用晚膳。”
“属下遵命。”
屋子里,洛菀听了小厮特地来传的话,觉得简直莫名其妙,专程让人来知会一声是个什么意思?难道他还想不与她一起用晚膳吗?这事不该是理所应当的吗?
男子心,深似海,一朝难望透底。
到了晚膳时分,饭菜和碗筷都已经摆好,因着她身子虚弱,厨房还熬了乌鸡汤给她补补,汤上升腾着丝丝热气,散发着浓郁扑鼻的香气。
裴少卿还未到,洛菀等着无趣,便拿绣绷绣荷包,针线在她手中灵活的走动,活像长了眼睛似的,该往哪里去便往哪里去。只是毕竟天儿冷,手指有些僵硬,偶尔没找着力道刺破指尖,渗出些血珠来。
她正绣得专注,恍惚间听见耳边有人问道:“王妃又在绣什么?”
一瞬间,她还以为回到了裴少卿发癫的那日,目光怔愣的抬头,与那双宛如幽潭的黑眸对上,彻底愣住。
裴少卿挑眉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王妃虽思念本王,却莫要用这样痴情的眼神盯着,本王着实有些不自在。”
闻言,洛菀喉咙一呛,忍不住侧过头去咳嗽几下,裴少卿则用手轻轻地拍她的背,替她顺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