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道十字路拐角处,新搭了一座草棚屋,里面搁了一张木桌,并几根长木凳,里头坐着或躺着几个翘着二郎腿,或打瞌睡的士兵。
据说,这是首辅赵丞的意思。参加文武双试者,需到此处报名,登记后领木牌,之后按照规定的时辰检查身子,确定适合入书院后才入册,并获得参加资格。因遵循有教无类的原则,方便寻常人家,特将报名处设在此地。
草棚外,摆了张木摇椅。椅子上靠着个人,这人一手拿佛珠,一手执茶壶,正悠闲地轻哼边疆小调。他生得眉眼粗犷,豪迈大气,一双溢满沧桑的眼眸,打量着路过挑着担子的百姓。这时,视线中突然闯进一名瘦弱的男子,细皮嫩肉,白白净净的,全身瞧着没几两肉。
他挑挑眉,不耐烦道:“干什么呢?去去去,挡着我的路了!”
说话的名叫唐澄,是主管登记报名的人,他在战场厮杀多年,于军中颇有声望,只是近些年得罪了贵人,才渐渐没落。
这名男子衣着朴素,穿着粗布,腰挂兽皮,他眉目清秀,墨发用木藤簪子挽着,个子不算高,用一个词来形容,便是:矮瘦。他挠挠头,憨厚老实问道:“军爷,我是来报名参加考试的,不知道这流程怎么走?”
闻言,唐澄仔细打量了他几眼,嗤笑出声:“小兄弟,我好心提醒你一句,就凭你这小身板,参加武试时,对方一拳便能打得你爬不起来!”
男子笑眯眯道:“无妨,我看着虽然瘦弱,但是挺能打的。”
“怎么?”唐澄好奇道,“真想进东林书院?”
男子点点头,恳切道:“我是从云州来的,早些年父母去世,就剩我一人。家里留有一小块地,种了些菜,但遭遇天灾泥石流,把地里的粮食都冲得稀烂,菜地没了,银子也没了,我家住在山里,偏僻得很,又找不着帮工。若是不来这里试试,便只有活活饿死的份,反正我贱命一条,何不来闯闯?兴许运气好,日后遇见贵人一步登天,还能过上富足日子!”
“哟呵!”唐澄打趣道,“挺有志气的。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
“魏贾,”男子道,“十五。”
“这么小?”唐澄瞧了他一眼。
魏贾苦涩一笑:“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我很小就会种地挑粪赶牛,没办法。”
唐澄啧啧两声,又详细问了些事,才将一块木牌递给他,嘱咐道:“这东西你好生捡着,明日辰时再来这儿,会有太医来检查你们的身子,确实并无传染的疾病后,会允你们参加资格,登记入册,等六月初一时,便能参加双试了。我叫唐澄,记住了,以后有机会再相见时,若遇着困难可来找我。”
魏贾接过木牌,五指细细摩挲,察觉到这木头并不常见,他笑道:“多谢军爷!”
“你如今住在哪里?”唐澄问道。
魏贾叹口气,道:“我身上没多少银子,就前面小巷子里,随便寻处地方,全当睡觉的地儿了。”
唐澄一愣,怔然道:“那巷子里可都是些无家可归的乞丐。”
“我知道。”魏贾道,“客栈住几晚太费银子,更何况,我一向穷苦惯了,与乞丐同住倒并非不习惯。”
“唉,”唐澄幽幽叹口气,却不再多说。
报名之事一了后,魏贾便打算离开,哪知刚走没几步,便听见后面传来吵闹争执声,越来越大,将四周路过的百姓都吸引了过去。他想了想,难得出来一趟,倒不如去看看热闹,于是乎他又折身而返。
起争执的两方人,他都不认识,只是从他们的话里猜测得出个大概。一面是街上茶馆里做事的伙计,一面是某个高官的儿子。
事情的起因经过是这样的:茶馆伙计前脚来报名,后脚那位小少爷就来了,小少爷脾性大,娇纵惯了,不想多等这么一小会儿,便使唤仆人一把将伙计推开,伙计偏偏亦是个性子急的,又认不得这人是谁,于是两厢对骂了起来。
小少爷一恼,说要让下人把这个没长眼睛的东西拖下去,砍了他的狗头。
唐澄便来劝阻,小少爷更加恼怒,扬言要把这位主事的也砍了,下人们眼色极好,明白事理,当即劝说自家主子,说这人砍不得,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吧,别生事端。
正僵持不下时,突然,一道朗朗高声从不远处传来:“谁家的小少爷?在此处耍好大的威风啊!”
“岂有此理!”小少爷扭头四处张望,怒吼道,“谁?!”
“殿中侍御史大人,顾乾清之子,”来者嗓音气势如虹,声音震耳欲聋:“顾溟!”
话音刚落,便见一名高大魁梧,身姿健硕的男子稳步而来,他身后跟着一众打扮干净利落的下人,腰间皆是佩戴着武器,来势汹汹,如同一支训练有序的小型精兵队伍。
小少爷皱了皱眉,没听说过这个名号,他呸了一声:“我管你什么顾溟!你又是哪根葱啊?!敢管本少爷的事?!”
“少爷……”他身旁的仆人拉了拉他的衣袖,抬头看了一眼顾溟,小声道:“顾公子身份不低,咱们惹不起的……”
闻言,小少爷打量了顾溟,看这人器宇轩昂,的确不像普通富人家的公子哥,但他毕竟刚刚放出狠话,此刻露怯退缩面子上委实过不去,想罢,他从鼻尖冷哼一声,嫌弃道:“算了,本公子懒得跟你计较!”
魏贾在一旁看着,忍不住为这位懵懂无知的小少爷默哀三秒,对方明显来历非凡,人家仆人都好心提醒你了,你还不知进退,真是单纯天真,不知“死”字如何写啊!
“妈的!”顾溟骂出一句脏话,大步流星往前走,随后一脚踹翻木桌,揪住小少爷的衣领,似笑非笑道:“你不想计较?老子偏要跟你计较!最看不惯的就是你这种人渣,正巧撞上老子的枪口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