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了。
怨是不怨,罪有应得。
但阎王说我这身子孽太重,过奈何桥要被拖入河中永世不得超生。
需得最恨我的三人的原谅,消了业障,方可过桥。
这就有些冤了,毕竟我是替死鬼。
1
我穿越了。
穿成了王朝赫赫有名的毒妇。
临王正妃,宰相府嫡女。
蛮横骄纵,阴狠恶毒,受万人唾弃。
我穿过来的时候,原主已经烂到没救了,正在逼着临王的白月光喝毒酒。
我哪见过这场面,当即喊停,那下人手一抖,毒酒便洒在了地上。
当天晚上,临王便提剑冲入我屋中,把剑架在刚了解完情况的我的脖子上。
脖子凉飕飕,只觉我命呜呼。时运不济,刚来就要被砍。
谁知下一秒,刀光剑影,临王竟被我的贴身侍卫木舒缴了械,剑从我的脖子上抵到了他的脖子上。
我的一个侍卫尚可以下犯上,还是如此暴力的以下犯上。这一刻我便知晓,我在王府的权势,非常能理解。
可毕竟刀剑无眼、寒光冽冽,晃了我的眼睛,削了我的发丝。我没稳住,腿一软,“砰”地就跪在了他们的面前。
临王表情一愣,木舒也愣住了,立刻收回了剑想要扶我。
一生要面的我当即拒绝,就地一坐,义正词严:“我贪凉。”
说完我便后悔了。
我早该想到,木舒能将剑架在临王景策的脖子上,必然也能把他按得与我一同坐在了地上。
“我不是……这个意思。”
景策表情抽搐,我不傻,他觉得我在羞辱他。
2
“花朝月,你别太过分!”他神色阴戾,活像要将我生吞活剥。却碍于我父亲在朝中权势,不敢在我的人面前发作。
今日必是把他逼急了,才会提剑与我叫嚣。
看了几百本白月光女主触底反弹,与男主一同吊打恶毒女配剧情的我顿时警铃大作。
连忙起身,上前就要将他搀扶起:“王爷真是误会我了。”
他厌恶地甩开我的手:“若王妃无法忍受本王迎娶侧妃,还请你向陛下请旨,允许你我二人和离!而不是趁本王不在,戕害云霓!”
我说不出话,因为确实是做过的事。
见我没有解释,他便当我是理直气壮,不知悔改。
顿时眸光淬冰,杀气满身:“王妃若再动云霓一根头发,我便让你为这些年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说完,他便走了。
我能理解他对原主的不满,毕竟谁被赐婚逼着娶了个臭名昭著的女人还能高兴?
但景策的威胁对我并无波澜,其一原主无人敢惹,其二我准备改邪归正。
我深信,如此强大的背景,只要不作死,就一定不会死。
“我院中一直无人吗?”
我有些疑惑,原主人缘差归差,可这种怠慢不像是临王府能干出的事。
木舒知我失忆,便贴心地告诉了我这个惊天大“秘密”。
“您院中养男宠,他们自会服侍你。”
一瞬间,晴天霹雳。
“临王能忍?”
“他连您都能忍,有何不能?”
“我爹能忍?!”
“正是宰相大人为您把的关,绝对安全,家世清白。”
“大庆能忍?!”
“以小姐的风评,这种小事对大庆子民来说,不足为道。”
这一刻,我知道,我的洗白之路,任重而道远。
3
我在院中待了两日,府里传是临王为了即将迎娶的侧妃威风凛凛杀入我屋中,逼得我在院内反省。
实际上,我在收拾东西跑路。
多新鲜啊,谁穿到有这么强背景的原主身上,不回背景里待着,偏留在这地狱开局的地方?
等着被嘎吗?
那日我想了一晚,深觉临王府的副本已无挽救空间。
秉承着现代人的终极摆烂奥义,本小姐打算弃本另开。
这事我只告诉了木舒,让他帮我规划路线,势必要做到佛挡杀佛,神挡杀神!
谁想刚带着东西迈出院子,就被迎面而来的道道英俊男儿的身影闪瞎了眼。
最前面领着他们的并非王府丫鬟,木舒轻声与我说:“今日是宰相府给您送新宠的日子。”
看着眼前风格迥异,身高体长的各色花美男。
我承认,我馋了。
他们个个貌若潘安,华如谪仙。一个眼神,便让我这个颜控晚期患者走不动道。
忽地,我想起院中还有一些从未见过的男宠,若一个个都如这些般……
顿时,一股油然而生的不舍感变得分外强烈。
我仔细一想,其实,王府也并非地狱。
我留了下来。
但我是舍己为人。
在见到美男的那一刻,我就在想,万一我走了,这些男宠怎么在王府生存?带走吧……不行!道德感太强不允许!
不带走吧……总归是我带进来的,没道理我跑了把人家扔这。
于是我决定,今晚见一见他们,商量下遣散事宜。
哎,又要多留一晚,想想还有些惆怅。
“小姐,您笑什么?”
4
当晚,我见到了我爹亲自给我挑选的男宠。
十个,整整十个。
每天一个,一周下来都还剩三个,难不成每天不止……
我连忙醒了醒脑子,赶紧长话短说,免得持续上头。
“咳,我简短说一下。”我清了清嗓子,以示清白,“过两天我就要离开王府了,这府上也不养闲人,你们也赶紧离开这儿吧。”
没人敢动。
完全在我的意料之中,这环节我熟,看过不少,所以才把他们的卖身契都带了过来。
“我说真的,大家别拘束,纸契都在呢,还能骗你们不成?”
依旧没人敢动。
我正欲继续劝说,木舒俯身在我耳边提醒道:“小姐,您上次为了测他们的忠心,也给了纸契放人。结果人还没走出院子,属下就按您的吩咐杀了。”
我僵硬地转头:“血溅当场?”
“血溅当场。”木舒十分肯定。
下面的男宠都跟着抖了抖,仿佛回忆起了很多不好的片段。
终于,人群中一翩翩公子站了出来,他神情漠然,清冷的桃花眼中揉着淡淡的不悦:
“小姐,这么晚您还是别拿我们消遣了。明日就是王爷生辰,你还是多花些精力在那儿吧。”
明日景策生辰?
木舒点了点头。
这么一个刷好感度的机会,实在不容错过。就算不在王府混了,也得秉承着多个敌人不如多个朋友的理念。
说干就干。
我连忙拍了拍木舒,叫他处理好这边,而我则先行去准备准备明日的生辰礼物。
万一景策高兴了,在我离开王府后能够不计前嫌,岂不两全其美?
5
早年为了混口饭吃,拜师学了几年非遗的雕刻,虽不说是精通,但雕些小动物还是惟妙惟肖的。
听闻景策属兔,便通宵给他雕了个胖兔子。
“木舒,走走!找景策!”
翌日大早,我便捧着兔子,想着待会要如何借此求他与我和解。
我已派人打听过,景策现在就在后花园与云霓赏荷花。有话就得当面说开,一下求得两人原谅,我已迫不及待。
云霓是景策救下的孤女,这么多年一直住在王府,两人情投意合,属实天定鸳鸯。
哪怕娶了花朝月这毒妇,两人也是初心不改。这不,又把婚事给提上了日程。
到后花园,果然见到了那两人。
我怀着成全这对苦命鸳鸯的心,信心满满地上前。
却被人叫住:“小姐。”
我转头,是昨日提醒我今日景策生辰的男人。木舒说他在我身边已有一年,是我刚入府时便选在我身侧,也是原主最为宠爱的一个。
此刻他正在凉亭中吃着糕点,与那二人有一湖之宽的距离。
“你怎么还在?”
木舒明明说纸契已全被领走,今日去探房时,他们皆不在房中。
“避溪是小姐的人,自是不会走。”
如此好看的脸,与我说出这般话,当真令人心猿意马。
随后,他看向了那边:“小姐若是找王爷,需得等等。”
我自是知道他的深意,二人世界,不便打扰。
只是他是为那二人着想,还是为我,不得而知。
我便问他:“你喜欢云霓姑娘多久了?”
他瞳孔一震,皱眉问我:“小姐何故污人清白?”
他的眼神分外镇定,看不出任何破绽。
“已知你没有清白,求解,你说的是谁的清白?”
他不说话,我便也不说。但这恰好证明了我的猜测。
我还有急事,便不再耽搁,起身说道:“我时间紧任务重,回来再陪你。”
避溪没再阻拦,木舒迅速跟上后,在我耳边悄悄道:“避溪公子方才嘴角抽搐了一下。”
我只当是他懊恼自己被揭穿后说不上话,没放在心上。
“小姐怎知他喜欢云霓姑娘?”
我愣愣地看向木舒,不曾想他如此八卦。
“这府上是不是都讨厌我?”我问。
木舒有一说一:“是的小姐。”
“所以啊。”我想到自己这个人见人嫌的设定就重重地叹了口气,“他们见到我必然是恨不得我走得远远的,别沾着自己。哪有亲自拉我说话的。”
“你别听他话说得漂亮,像是为了我。这本质上就是不让我去那边嘛。”
木舒却道:“那若是避溪公子真喜欢您呢?”
我震惊地看向木舒,不理解他怎会有如此想法,他难道没看见昨晚避溪怼我的画面吗?
“问得好,下次不许问了。”
说完,我便提着裙子跑到了景策与云霓跟前。
两人早早就看见了我,此刻都是如临大敌,眉头紧锁。
与兴奋的我完全不同。
一想到马上就能和这两位握手言和,从王府解脱恢复自由,回到相府逍遥快活。
我就高兴地跑快了两步,然后,被亭前的台阶绊倒。
电光火石之间,我绝不容许自己一个错犯两遍的羞耻心让我瞬间想到了合理的对策。
脑子在膝盖碰地的一瞬间,锦袖一甩,低头抹起了不存在的眼泪。
“呜呜呜……云霓你没事真是太好了,昨日王爷狠狠地骂了我,一下就把我骂醒了!是啊!我这都是在做什么啊!差一点这么好的姑娘就没了呜呜呜……我现在想想还后怕得很,我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呜呜呜……”
云霓见了鬼一样,往景策身后躲了躲,景策的脸直接黑了好几个度。
“花朝月!你给我起来!”他压抑着隐忍到极限的怒火。
见我没反应,当即冲上前来,就要把我拉起,被木舒挡下。
我哑然,想着什么时候告诉木舒一声不必挡景策,不然我每次想起都起不来。
景策被挡后彻底怒了,他指着我的手都在抖:“花朝月,你就这么不放过云霓是吗?!好!好得很!明日本王便进宫,休了你这毒妇!”
我原是不懂为何他反应如此激烈,直到听到一声窃窃私语:“别看了,快走”。
才发现这片家仆不少……
属实跪不得,王妃跪没名份的姑娘,传出去还真说不准谁更难听。
我现在说自己是被绊倒的还来得及吗……
两人也完全没给我说话的机会,景策直接拉着云霓愤然离场。
正当我以为他们走了时,眼前出现一个裙摆,是云霓。
我抬头,见她眼眶红红,似乎是要哭了。
她声音颤抖,第一次挣脱景策的阻拦,来到我的跟前,用恐惧却坚毅的目光看着我,对我说道:“原谅你是吗?”
我心头一动,有戏?果然是白月光,人美心善。
然而她下面的话,让我心头一凉:
“你死了,我就原谅你!”
5
我愣住了,看着她那双瑰丽,噙满泪水的琥珀色眸子。
活了这么久,第一次仅凭一双眼睛便能感受到如此强烈的恨意。
那双眼睛像冰锥般穿透我的躯壳,扎进我的胸口,痛感让我的心跳很快,被我的血肉划开后的冰凉让人全身发凉。
她走了,被景策扶走的。
弱柳迎风的女子,这句狠话怕是攒了许久才敢在我面前说出。
我抬手,木舒便将我扶起。
不知说什么的我转头看到了湖对岸一直在看着我的避溪。
哪怕那二人从他身旁走过,他也只是直直地看向我。
他应是在看我笑话吧。
我这么想着,便无所谓地坐在了这个万恶的凉亭台阶上。
看来和解是不行了,那便直接回家吧。
“明日他要进宫是吗?”
“是的小姐。”
“那我们再待一晚吧,明日随他进宫,他退婚的成功率会大些。”我心下沮丧,便语气郁郁。
眼前落下一道阴影,我抬头,是避溪。
他逆着光,朝我伸出手:“起来吧,地上凉。”
6
我不知道他的意思,但还是把手递了过去。
他将我拉起,手掌温热,力度也很轻。
荷花池旁,我与避溪并肩坐在凉亭木椅上,他坐得端正,我则是踩着廊椅,恹恹地圈着膝盖。
手中还捏着木雕的兔子,如今只觉得多此一举。
“这是什么?”避溪问道。
我将兔子递给他:“给景策的生辰礼,现在看来是送不出去了,你若喜欢就送你吧。”
他伸手接过,仔仔细细地瞧了起来。
“你何时会的这精巧手艺?”
我情绪低落,便没精力琢磨他话里的疑惑。
索性用上了花朝月的刁蛮:“我会什么都要向你汇报吗?”
他也不恼,低头笑了笑。
我不解,总觉这人有些怪癖。对他好言好语时,他刻薄。对他冷言冷语时,他倒欢喜。
这个王府太难待了,每个人都相处不了。可转念一想,也确实是自作孽才有的局面。
“避溪,我是不是很讨人厌?”我声如细蚊,眼眸微阖,出神地望着亭外的荷花。
本以为他的回答不是发自内心的肯定,就是恭维的否定。
没想到他直接捧起了我的脸,被放大了的脸好看到超过了我脑中所拥有的词汇,眨眼间逼近,唇瓣瞬间落下一个温软的吻。
我宕机了。
木舒的话在我耳边回荡——那若是避溪公子真喜欢您呢?
不愧是我的贴身侍卫,从不说没道理的废话。
我跑了,撒腿就跑。
我以为避溪只是个与其他男宠一般,与原主略有交集的人物。
可他如此放肆的亲昵,结合昨晚他对我要让他们离开王府的态度,很难不想到恃宠而骄几个字。
这性质就不同了!多一个人发现我“失忆”,就多一分发现我是冒牌货的风险!
回到院中,我拉着木舒狠狠恶补了一下避溪究竟是何许人也。
一个九转回肠的故事让我分外庆幸自己跑得快。
这厮竟是我从武举场抢来的武探花!
刚听个开头,我便抖如筛糠,毁人前程无异于杀人老母,还是个武探花,把我大卸八块都不在话下。
然后木舒说我是为了救他才抢的人,因当时武官斗得正狠,外又有强敌进犯。那一届的武举都是权斗的牺牲品,送去边关的人皆因不敌外忧内患身死。
我默默松了口气。
“但您的本质还是看上了避溪公子,将人救下只是顺带。”
其实你不说,我还能骗骗自己,心里好受些……
“所以他喜欢我?”我不确定地问道。
木舒十分认真地想了想:“起码以身相许是真的。”
我老脸一红,不再多问。
7
今日的夜,不知怎的,黑得格外快。
我问了些木舒殿前礼仪,又与他模拟了几遍和离现场,确保能答上皇帝可能出的和离一百问后才安然睡去。
朦胧之间,只听院外吵闹,闹得不可开交。
“木舒……”我轻轻唤了声,不见人应。
睁开朦胧的眼,只能瞥见清冷的月和寂静的空屋。
我起身,没去找自己上床前随意甩开的鞋在哪儿,光着脚就去开了屋子的门,想看看外面发生了什么。
“什么事这么吵……”
门开了,木舒就站在门口。
“走水了!霓羽阁走水了!!”
“快救火!”
我还没反应过来那些嘈杂的声音喊得分别是什么,便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最后映入眼帘的,是木舒那双平静到像看尸体般的眸子。
8
忘川河前,彼岸花海,我看着无数游荡的鬼魂,一时晃了神。
第一反应是,我又穿了?
第二反应才是,我死了。
死前最后一幕在我脑海中不断浮现,木舒……打晕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