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和剑圣李秋霜,谁更强?”阿镜只关心这个问题,凤纹刀是柄杀人利器的,但阿镜并不想杀了王相,她只想看看自己的实力。被王相的拳笼罩起来,她并不惊慌,而是见招拆招,伺机横扫腿试图破其根基。但王相老奸巨猾,哪是这么容易被抓住破绽的。
他不但没有被踢倒,还一个旋身踩着桌子落到地上拾起了薛家金锏。兵刃重归他手,瞬间护住脑袋挡下阿镜的一击劈斩!
“就凭你的功夫,想要杀剑圣,你在做梦。”王相仿佛看穿了她的内心。
“谁强?”
“他,”王相承认得很干脆,“我躲不过他一剑,而你躲不过我一刀。”
阿镜心里一凉——
“你的刀可称得上当世第一?”她问。
“以前或许不行,但陈青衣前两年死了,现在我可以了,”王相邪笑着,双瞳似乎有光,“如果你学会了我的刀术,又敢像刚才那样对付你爹,或许就能打败他。怎么样,要不要做我的徒弟?”
“滚,剑圣不是我爹。”阿镜长刀挺上,王相双手发力,金蛇双锏那弯弯的弧度立刻将凤纹刀卡了个结实。虎爪出手,阿镜趁其双手被占用,抓紧时机捏住了他的脸皮,但同时王相右手一甩金蛇锏柄,那半边金锏打着转横扫阿镜脑袋!
两人的手交叠在一起。
“易容术。”阿镜冷冷地看着他。
王相用那张白承墨的脸勉强笑了笑:“乖徒儿,放开师父的脸。”
“我有师父。”
“云巨浮不教你的功夫我可以教,我知道的不比他少,而且拜入我的门下,你就可以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想跟谁在一起就跟谁在一起,我可以把我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包括晋无意对你隐瞒的那些。”
“她对我没有隐瞒。”
“那为什么要你杀白承墨?”
阿镜一愣。
“你与白雷舵激战之时,她正与金折雪相见,那时的金折雪应该是白承墨吧,你自己可以去问白承墨是不是这样,然后白承墨把你捡了回去……她原先要你杀掉金折雪,为的什么来着?”
阿镜本不想回答,可直觉告诉她,王相知道那个答案,他只是想引诱她得出一个结论,她不擅长撒谎,直截了当地说:“看破红尘,斩碎情关。”
“这是真心对你好么?”王相问。
阿镜手一抖,竟从王相手中挣脱出来,食指与中指之间捏起了一张人皮面具。王相配合着她扯下来,他的容貌随之骤变,恢复了本来的样子。
他有张英俊的娃娃脸,大眼薄唇,但无法掩饰沧桑的年岁,他的脸皮已经不像年轻人那样紧致而有光泽。
的确是个父辈的人了。
“若是能做到那样成为圣人,也算不上不好,只是要牺牲一个无辜者的性命。”阿镜后退两步,捂着脖子上的血洞,它已经完全愈合了,现在只剩一条浅浅的痕迹。
“金折雪无辜么?”
阿镜不敢回答,更不想回答。
王相接着说:“你心里有数,他一点都不无辜。北海尊的锤下不杀无罪之人,如果他真是完全无辜的人,你根本下不去手。因此,你杀他的理由只有一个——他去风暖月影阁这件事背叛了你们之间谈不上稳固的感情。”
“胡说。”她直视着王相的脸,毫不避讳。
“白承墨不也是利用你这个心理,才好脱身的么?”
阿镜哑口无言。
“晋无意早已看出来白承墨不是金折雪,却任由你跟邪教少宫主搅在一起,她可有警示过你?”
阿镜当然知道没有,她道:“当时在郡主看来,我总是要杀掉我喜欢的人,是邪宫少主还是金家少爷又有什么干系,若是邪宫少主,她反而一箭双雕,更解决一件心腹大患。”
“你说得一点也不错,可现在呢,你愿不愿意杀白承墨?”
“我为何要杀白承墨?”
“因为晋无意一定会让你杀了他,凭他的出身,凭他被你喜欢,这两件事足以判他去死。”
阿镜提着凤纹刀的手微微颤动一下,她道:“她不会让我这么做的。”
“你在撒谎。”
阿镜沉默了,她没法再否认,晋无意不是无情之人,却是个绝情之人,王相说得一点都不错,晋无意一定会让自己杀了白承墨。
“你觉得她这是对你好吗?”王相循循善诱,“如果她真的爱你,就不会在发现白承墨之后仍旧让你接近他……这件事对你来说太危险了不是么,即便白承墨喜欢你,牧小环和白尊圣就能接受你么?”
“可我是……”阿镜的声音戛然而止。
王相补充道:“可你是黑骨童子的女儿,你心里自然明白。”
“不是,我不是。”阿镜心里知道她绝对不能承认,否则就会变成整个黄陇城的敌人,她额头冷汗涔涔。
“看来你很清楚,只有你是黑骨童子的血脉,他们才能毫无芥蒂地接受你,而你也一定会被晋无意抛弃,白承墨和晋无意,你只能选一个。”
“我……”
“但你还有第三条路,”王相笑起来的样子很和善,他甚至有两个酒窝,“做我的徒弟,这样你想认谁当爹就认谁当爹,想跟谁做朋友、做夫妻,也没人拦得住你,不就是晋无意和白承墨嘛,他们最大的秘密我也知道,只要你拜我为师,我都可以告诉你。”
“白承墨还有秘密?”
“你看你,只关注他一个人,都不问问你的小郡主晋无意么?”
阿镜翻了个白眼:“从你嘴里说出来跟晋无意有关的话,能是什么好话。”
“我只不过是陈述事实,而你却不敢听,”王相的五指插进耳侧的发根中,向后拢了拢,“孔归真和燕少游能这么快进入九兑林找到你我,说明他们两个早已得到了晋无意的认可,否则就凭一个诗云也能多拦他们两天。”
阿镜又不说话了。他说得很对,晋无意虽然蜗居在一个小小的阁楼中,却没有什么事能瞒过她的眼睛,麒麟阁两大高手进入九兑林,她不可能不知道。
“这件事我知道,晋无意知道,你爹也知道,孔归真和燕少游这次来玄光之日,就是替他接你回去的,”王相说,“而晋无意明明知道却没有阻拦,这说明她早已认可了你的身世——剑圣之女。”
“可是晋无意说我是薛照神的女儿!我爹只是失踪了!”
“薛照神根本就没有失踪,”王相说,“他就在黄陇城里藏着,晋无意知道他在哪儿。”
“不可能。”
“我们是拜把子的兄弟,我骗你这个做什么。”王相轻描淡写地说。
“反正不可能。”
“这样吧,我先把易容术教给你,”王相从袖中掏出一本书,“然后你再决定要不要做我徒弟。”
阿镜这才明白此人的目的就是收徒,她问:“为什么一定要收我为徒?”
“我想看当世最强的男人死在自己的亲生女儿手里。他是个强者,却不是一个好情人、好父亲、好朋友,”王相意味深长地笑着,“我愿意帮你变强,你也肯定会去杀他的吧?”
阿镜听见这个说法心里仍旧不舒服,但面对后一句话,她答应得很干脆:“当然。”
杀掉剑圣已经成为刻在她脑子里的一道符咒,没有什么能将其磨灭。
“你果然是晋无意从小养到大的一条狗,连自己的思想都没有,”王相怜爱地看着她,“把易容之法收起来吧,你会用得上的。”
阿镜没有再反驳,她已经无力反驳了,她想不出其他的说法,即使心底有个声音隐约反驳着,说晋无意是爱她的,可谁又能分辨那是不是主人对宠物的爱呢?
她接过这本书,迟疑了一下,又道:“你对温小玉,跟晋无意对我,有什么不同么?”她其实知道这两个关系完全没有可比之处,只是想这么问一问。
“我比仙居郡主坏多了,”王相面露诚恳之色,“他是我最喜欢的女人,只可惜他不是个女人。”
“郡主告诉过我,世间的情爱有很多种,但没有一种可以让女人舒服,即便是面对白承墨,我也常有不舒服的时候。”
“因为你们之间既不坦诚也不信任彼此,”王相说,“明明还没有到交心的程度,却好像已经爱得要死要活,情绪的过度发泄只会蒙蔽你们的双眼,这一点他能看明白,但他一直没有阻拦你。”
“为什么?”阿镜心底一颤。
“你看,你又心生动摇了,”王相仿佛把她看透了,“原因很简单,他了解你。他知道如果不让你这么做,你就会变得更加敏感脆弱,然后事情愈演愈烈,发展到难以收拾的下场。”
“我……会这样么?”
“那只有你自己知道。你的性格烂成什么样子自己心里没数吗?能有男人看上你已经是万幸了,何必去苛求太多。好了,我本来是想收你为徒,既然你现在不愿意,我们也不必再多说了,临别之前送你一句话,好好利用我的毒蝎子,别浪费了,”王相狠狠地看着她,“跟孔归真回十方剑阁吧!”
“不,等等!”阿镜忽然一阵慌乱,她才不要去认贼作父!
眼前的白色人影急速后退,仿佛凭空消失在墙面上,阿镜往前扑过去,触到的只有粗糙冷硬的砖墙。
但王相的声音还在此处回荡:“对了,乖徒儿,师父再送你一个消息——这个孔归真其实是剑圣给你挑的夫婿,你如果不喜欢可一定要早点告诉他啊,毕竟他也不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