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不死①
白能2021-11-09 20:403,033

  “阿镜姑娘!”徐镇远苏醒过来,“杀了她们!就是她们害得我父兄皆死、家不成家……”

  “虽然这事是沈绥兴做的,”尉迟红昼骄傲地说,“不过就凭这两个年轻人恐怕杀不了我,应该是识时务一些,主动把东西交出来。”

  李剑女盈盈欲泣:“徐镇远,我自认真心待你,你为何这般说我。”

  “都是剑阁的人,有什么分别!让我交仙丹。除非剑圣暴毙。”

  他竟是逼急了自己说出来了。

  阿镜长吸一口气,尽力控制着语言:“你徐家心术不正,私下买来血玉昙花,造了什么丹药,死了多少人,一切祸患皆由此而出,你认不认。”

  徐镇远如遭雷击,眼神渐渐变得危险:“你都知道了?”

  “看来郡主消息灵通,也舍不得这好宝贝。”尉迟红昼说。

  “好宝贝?长生不死也算好宝贝么?”阿镜不管她怎么说,见徐镇远认了便不再忍,“今天我便让你们涨一回见识,看看什么是长生不死。龙囚关门!”

  她将外袍脱了,露出一身青黑色的贴身劲装,肋骨、后背等伤患处竟然一点血迹都没有,肌肤平滑如初。

  在大门即将关上的那一刻,李剑女忽然反应过来,继而凄厉对门外帮手大喊:“快炸!把所有火药用上!她是黑骨圣童!”

  门外众人面面相觑,李剑女刚才喊得变了音,没人能听清她在说什么,却不约而同地感到害怕。他们凭本能意识到或许有什么不可逆转的事情已经发生了,慌乱中人和马匹都发出了不安的躁动声。

  “都别乱,结阵!”一个清脆有力的声音忽然穿透一切,像定海神针一样。众人循声望去,是白雷舵炎风堂的一个小丫头,她身量未足,瞧着纤细孱弱,一双被火毒长期浸染后变得幽幽发绿的眼瞳像猫一样,不熟悉她的人难免会被此震慑。

  “对对,结阵。”男人们喊着,众人各自分散开来以地煞阵型将茅草屋包裹其中。

  地煞数七十二,蕴藏无穷变化,一旦发动起来便是冲天杀气,如刀丛箭林一般,交由白雷舵众人演练出来,有火药火器补充,威力更是可怖。研成此阵的不是别人,正是剑阁总阁的十大长老之一“游戏山公”,米元堂,此人工于心计却又天真烂漫,将这恶毒至极的古阵参悟出来,用以训练他的一群傀儡娃娃。

  人马纷纷而动,聚精会神,只怕这小茅草屋里发生什么棘手的事情。然而他们心里也没底——尉迟红昼武功不低,应该不会输给两个郡主手下的小辈才是。

  他们防备着,却群龙无首,迟迟不敢攻入,只能从外围看到小屋的缝隙中流出阵阵灰烟。

  龙囚关门后,尉迟红昼就知道今日非要拼个你死我活才能罢休。她不像李剑女那般幼稚,当即驱使“祝融”火丸冲向阿镜胸口。阿镜像对付刚才那银丸一样飞脚踢开,不料“轰”地一下,火海翻浪!

  高温瞬间将鞋袜烧得不留残渣,皮肉翻卷露出焦黑的样子,这绝非一般的火焰,不过短短一瞬,她的血脉和筋已经剥蚀殆尽,森森白骨似乎清晰可见。

  死亡。

  又是死亡的感觉,

  右脚钻心的剧痛让她感到熟悉,可她一点都不害怕。阿镜全身骨节发出咔咔响声,血脉流转,血液奔涌的声音也越来越响,渐渐如湍湍小溪,正能入耳。消失的血肉慢慢地回归到她的腿脚上,紧紧地附着着,流水声越发变大了,犹如江河之水击打大船。

  李剑女不知不觉心脏空了一下,这才感觉到心惊肉跳,连呼吸都无法自主。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她说。

  “是你们想要的东西,”阿镜说,“我饿了。”

  听见这话,尉迟红昼全身汗毛直立,左手五指企发,一连弹出五枚“祝融”红丸,五枚分别击向肘关节、胸口、膝弯五个部位。

  一枚红丸若是落地,完全能烧毁一栋房子,只是这茅草屋让李剑女布下了子夜砂,刚才又被阿镜一挡,因此威力没能完全发出。

  此刻五枚齐发来势汹汹,阿镜不敢迎接,旋身竭力避过,同时右手抓起龙囚,将他半掩在身后。五枚红丸同时落地,红光吞天沃日,热浪翻涌。小破屋终于承受不起这等烈火从各个角落的同时烧灼,一阵剧烈的噼啪声后炸得四分五裂。

  门外众人一惊,地煞阵运转起来。阿镜睁开双眼,见龙囚安然无恙,也便放了心,吩咐他道:“你先自行回去,叫郡主派人早些安置好难民,我这里尽可放心。”

  她的身子又热又痛,可她一点都不想退却。所有在这场人为的火灾中丧生的人早已失去痛的权利,只有他们的亲人会在心中哀哭。而连亲人都没有了的人,阿镜会替他们痛,替他们快乐。

  “将这二人杀了,一个都不许放过!”尉迟红昼吩咐。

  李剑女闪身来到阵中,见龙囚突进过来,道:“变阵,地佐星、地正星左右夹击。”

  阵势缓缓变动,这次他们来的人不够多,地煞阵并不是完整阵型,缺的一些角落只能依靠两边招数配合来勉强补齐。李剑女虽会指挥变阵,但她一眼也没看清缺了什么,吆喝的地佐星位置偏偏是空的,由地佑星补上,当然缺憾甚多。

  龙囚连游龙索都不用,双掌一合一开,毒雾散播,不费吹灰之力便逃离战阵,让李剑女好生气,又细细盘算到底缺了什么,还能怎样使法。正要思忖,忽地眼前一亮,只见徐镇远要沿着龙囚走过的那法子破阵而出。

  尉迟红昼这厢已和阿镜打成一团,险象环生,也瞥见那趁机要跑的徐镇远,赶紧招呼李剑女:“别放跑了你那小情郎。”

  既要杀了阿镜,又要抢药,李剑女还不忍心弄伤徐镇远,灵机一动,喊道:“捷、伏、威,三星拱月阵。”

  阵势再变,三人突地闪身飞出,分三方攻向徐镇远。

  徐镇远正兀自规划该怎么逃过,眼见三道银光过来,瞬息之间抓住机会,腾跃起来冲着其中一个猛拳挥出,左手也不停歇,切腕夺剑一气呵成。

  青冥剑术讲究迅捷灵动,挑如雷霆收怒,刺如江海凝光,劈如切雪,剑舞神扬。

  他一连刺死三人,皆是喉部中剑而魂归西天,落入阵中又纵来跃去,身影翻腾、剑招绵绵不断地递出,越来越快、越来越凶,柔美的青冥剑术居然被他使出了一种霹雳招法。地煞阵的众人不自觉地被他牵制,有心掷出火药还怕伤了这小子,惹李剑女不快,心里略一犹豫,便成了他试剑的鱼肉。

  十多人都在他剑下负伤,本就不全的地煞阵难免更加艰难。李剑女藏在阵后,瞧着自己心上人来了就冲他跑过去。徐镇远见她就是块狗皮膏药,根本甩不脱,心想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杀了这蠢笨女人再跑更加方便。

  于是挺剑便刺!

  阿镜神思全在尉迟红昼身上,这人此时铁伞全开,伞骨尽是精钢尖刺,一开一合便是杀人之阵,她招数咄咄逼人,在阿镜左右两侧不断扫着,顷刻之间身上已经多了四五道血口子。阿镜能躲则躲,躲不过便自行愈合。

  刚要适应她诡谲的招数,忽然红昼一挥伞,铁伞成盾,只听砰砰两声,红丸又放了出来。

  这两枚红丸在空中便炸了,阿镜被搞得血肉横飞,连连疾退进入剑阵,可是伤口依旧转个身就愈合如初。

  阿镜猛然回头,看徐镇远马上就要跑了,心道:“若让‘长生仙丹’自此丢失,恐怕还会酿成更大的祸患。”当即跃了过去。

  背后尉迟红昼紧紧追赶,地煞阵早就破了,众人听尉迟红昼的吩咐,几十人结成一体,冷刃林立,如同一个个刺猬同时向阿镜扎过去。

  剑尖从四面八方刺入体内,阿镜痛得眼前发黑,恨极了这群混蛋,莲花锤在手,向下打得众人脑浆迸裂,手攥剑刃拔出体外。她半分气力也不留,借力再次跃起。尉迟红昼看一个个刺猬般的刀丛都让阿镜越过,竟是奈何不了她,心已经凉了半截。

  “黑骨童子果然只能杀,不能留。”一个念头在她心里炸开,仿佛几十枚“祝融”红丸。

  铁伞骤然展开,尉迟红昼下令:“所有还活着的,把全部火药都拿出来。

  “送北海尊上路。”

  在这一刻,阿镜向徐镇远张开怀抱,迎接她的是两双惊恐的眼睛。

  红日。

  红日降世。

  极度高温的风暴彻底席卷了这个临时的村落,在地上犁出纵横九道的裂纹,大地吐着火舌不断震颤,像是地狱深处的火山。十方峰顶的切玉剑发出铮铮的悲声,半个黄陇城都感受到了细微的震动,空气掀起来热浪,像炽热的刀子朝四面八方天上地下一齐劈斩。

  陇江江心的铁角楼上,一个衣着朴素、平平无奇的少女遥望火球,她伸出白皙的五指,挡在眼前,然后倏地攥紧。

  “熄灭啦。”她笑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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踽踽长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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