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发出时，那女人离此地甚远，根本看不到人影，然而话音未落，她身形飘忽，已经到了众人眼前。
她一身妥帖的灰布衣袍，十分干净整洁，只是袖口被水洗得有些发毛了，不知道穿了多少年。乌黑浓密的长发盘成了发髻，用两根珍珠簪子简简单单地装饰着，若是不看她的脸，只会觉得她身段挺拔秀丽，脖子修长紧致，不过二十来岁的样子，然而她的脸上却老态毕现，皮肉松弛，额头、眼角和口鼻两侧都有了刀刻般的纹路，仿佛一个暮年老人。
可是她仍旧有一双澄澈的眼睛，像青年人那样亮晶晶的。
“师父！”白承墨刚要磕头行礼，只见白尊圣右掌一拂，一股隐隐的力道将他托了起来，白承墨便站直了，他仍是扶着阿镜，不敢放松。
“这就是云巨浮的小徒弟？”白尊圣饶有兴趣地托起阿镜的下巴细细打量，“长得挺乖，怎么性子那么野。”
“她年纪小，还是爱闹的时候，”白承墨颔首笑着，忽而问道，“师父什么时候给阿镜治伤？”
“不急，”白尊圣说，“治伤什么时候都行，你看她病歪歪的，实际上底子好着呢，三五天内耗不死的。”
“可是……”白承墨想说虽然死不了，可她总是会痛会难受，像死了一样昏迷不醒，也不是个事儿，然而想到自家师父那个性格，跟她反驳是无用的，便又住了口。
围观的人并不知道他们两人是谁，但他们明白白承墨这边来了一个很强的帮手，不免群情哗然，嘁嘁喳喳地说着一些话。
白尊圣耳聪目明，将那些人的牢骚和恐惧全停在耳朵里，却什么话都没说。她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对面的精瘦妇人，忽地像是认出来了故人，道：“噫？你还没死？”
妇人紧了紧鞭子，道：“你来了。”
“来了，来瞧瞧我家小徒弟，剑圣死了么？”白尊圣道，“我跟他倒是也许多年不见了。”
“他老人家身子骨可比你强健多了，”妇人警惕心十足，“看你老态龙钟的样子，这两年吃了不少苦吧，准备什么时候死？”
白尊圣丝毫没有生气，道：“顺利的话今年冬天就可以了。”
“还要这么久，不如我送你一程！”
妇人霍地甩出鞭子，直冲白尊圣面门打来，白尊圣仰身避让，那鞭子在半道上陡然变招，将她左腿缠得死紧，一拉一扯便要让白尊圣仰躺在地。然而白尊圣身上好大的力量，竟让双腿纹丝不动，妇人见自己角力败了，猛一扯鞭子，迅速抽打白尊圣空门大开的胸腹。不料白尊圣乌龙绞柱起身躲过了那鞭子，看见自己脚边砖瓦飞溅，她倒是也不着急，右脚猛一蹬地霍地贴上了妇人前身，那妇人吃了一惊，心知距离一旦拉进，自己这鞭子的神功就发挥不出来了，本要后撤却已被白尊圣扯住了前襟！
这白尊圣招数难看，却招招有效，打起来又短又快，路数跟阿镜相仿，可就是像闹着玩似的。右臂一挥，妇人已被她甩在了半空中，她上步飞身旋踢接连三脚都正中这妇人的胸骨，听到啪啪的声音，想必是肋骨断了。
底下一片哗然，白尊圣拍了拍手上的泥灰，忽然叹了口气，苍然道：“我又冲动了，怎么办小徒弟？我脸上是不是起老年斑了？”
白承墨不动声色地瞧了瞧，颔首道：“是有一点，不过师父的头发还是黑的。”
“头发白了我也就离死不远了，”白尊圣挑眉笑道，“你怎么还是这么古板，跟你媳妇在一起的时候也这样么？”
白承墨脸色一红，迟疑着没有回答。
正在此时那劲瘦的妇人爬了起来，对白尊圣恶狠狠地说：“你不是要死了么，怎么比从前还要厉害？”
“回光返照嘛……”白尊圣说，“剑圣就没有这样吗？”
妇人面色一僵，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像这样先骂自己再骂别人的说话方式她虽然不是头一次见，但也确实只见过这么一位。
楼底下的众人已经看明白了，这位身手不凡的妇人正是十方剑阁剑圣手下的人，可他们仍旧念着自己的孩子，不知该如何夺回。不仅如此，他们连孩子到底在谁的手里都闹不明白了。
人群中不乏悲愤至极的，说话时多有哭腔，闷着嗓子道：“算了，弟兄们，各位嫂子们，咱们孩儿下落不明、生死未卜，这里的三个人咱们一个都别放跑了，他们虽然武功高强，可是咱们人多，难道就一定会输给他们了么？”
“就是！”有女人应和，“咱们一块上，他们也未必能占到便宜。”
当下人群里有早已焦躁不安的，各寻法子上房顶。黄陇城里的人多少都懂几手功夫，不乏学过轻功的人，他们轻而易举就能跳上房顶，转眼间白承墨面前就多了四五个人，有男有女。
“师父？”白承墨探寻白尊圣的想法。
“你想说就说，我都行。”白尊圣道。
白承墨略略安心，他知道自家师父很少自作主张，从前跟他这个徒弟聊天也爱说“都可以”和“听你的”。
“跟他们讲道理是讲不通的，我们不如先走吧，”白承墨道，“给阿镜治伤要紧。”
“好。”白尊圣一伸手，把阿镜捞到自己怀里，道，“我带着她，你自己能走吧，伤要不要紧？”
“不要紧的，我能走。”白承墨点头。
“你们两个贼人，要到哪里去？”妇人道。
白尊圣嘻嘻一笑，道：“你，打不过我，回家去，叫剑圣来试试，我在铁角楼等他。”说罢，她环视虎狼般的旁人，道：“你们都打不过我，可你们的孩子也的确不在我手里，去铁角楼没用，郡主那小楼放不开这么多人，去十方剑阁找找说不定有用。”
说罢，她也不管旁人有没有回应，霍地长身而起，速度好快，一眨眼就消失在黑夜中了。白承墨虽比白尊圣慢一点，但没有了阿镜他脚程也快了很多，只需要奋力疾追，坠在白尊圣后面，没过多长时间就到了铁角楼上。
“天色不早了。”白尊圣道。
白承墨抬头看了一眼天空，一点月色都看不见了，漆黑的浓云将月与一切星光都挡住，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起了大风，将铁角楼空洞的二层全都吹乱了。书籍被风强行翻动纸页，一些瓷器滚落到地上摔了个粉碎，满地狼藉。
多宝格上还有几个花瓶正在哐哐作响，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没响几声也啪地滚到地上，里面的花儿愣是摔碎了，溢出来点点花汁，在黑夜中反射着浅银色的光辉。
白承墨抓了抓鬓角的乌发，回忆了一下郡主在什么地方动的机关，上前去扳开，却怎么扭都没用，手都扭得有点僵了，四壁仍是纹丝不动。
“不用了，”白尊圣一甩手，把阿镜送到白承墨怀里，她从桌上的果盘里捡了一块瓜啃了两口，道，“你今日放了血，不如先去休息。”
“可是阿镜……”
“我刚刚已经替她疏通了经脉，再有一会儿她就醒过来了。唉，我总得先救得了自己，才能救她，”白尊圣叹了口气，转身上楼，任凭白承墨跟在身后，她自顾自地在三层楼上东走西逛，自行择了一间素净的屋子，转身对白承墨道，“都跟你说了不必担心，她是云巨浮唯一的血脉，这幅身子生来就是铁打的。”
白承墨吃了一惊：“阿镜是云巨浮的孩子？”
白尊圣神色古怪：“本来这事情我不该先告诉你，可事情到了眼前也不得不说，这小姑娘是云巨浮的孙辈，就算什么武功都不练，她的体质也远胜旁人。你瞧云巨浮那老鬼从来没学过武功，可他的寿数不比我和剑圣小，只因他常年用药温养身子，血脉里就跟常人不同了。他的孩子、他孩子的孩子，当然也是与众不同的，否则就凭她那点微末的大荒功，哪能遭得住一遍一遍地熬打。”
“竟是这样……”
“反而是你！”白尊圣拿手指点着白承墨的额头，“你今天为了瞒天过海，用自己的血做了一个假的昙花出来应付小郡主，元气大伤，应该好好修养才是，否则，有些后果当下显现不出来，等你上了年纪就知道厉害了。”
“那，”白承墨也有点慌，“徒儿应该怎么办？”
“睡觉，打坐，练功，好好吃饭，”白尊圣笑了笑，“等阿镜醒了你们两个一同练功，百病全消。”
白承墨脸色一红，好在黑灯瞎火的也看不出来，他点点头：“知道了，那徒儿先回去了。”
“等等，”白尊圣忽地叫住他，“我再跟你说一遍，你以后若是不想承继幻水神宫，就要……”
“逐出师门，仙途永诀，”白承墨低下头，“我知道的，师父，我早就知道我这辈子不能像您一样，可是阿镜是我选中的人，如果没有她，我独自一人只会惶惶不可终日。”
白尊圣微不可查地皱皱眉头：“这话不该我说，不过……从我对这姑娘的了解来看，有她在，你只怕会有操不完的心。”
“不会的，她听我的，”白承墨笑道，“师父，以后我们总会过得很好的。”
白尊圣点点头：“你心中有打算就好，别再让人骗了。”
“她骗得到我吗？”白承墨狡黠一笑。
连白尊圣也忍不住点了头，笑着转身进屋，关上了房门。
白承墨回到二层，本想直接把阿镜背到三层去，刚一走进，却发现她早已醒转过来，正呆呆地睁着双眼坐在地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醒了？”他问。
“嗯，”阿镜伸出手，“扶我起来。”
白承墨一下子把她拉起来搀扶住，道：“我知道你伤心，可是……”
“不，我不伤心，”阿镜道，“我就是有点乱，先别说了，上楼吧。”
白承墨一愣，紧随着阿镜走回阁楼三层上，看她熟门熟路地推开了一间房，又甩开了他的手，自己扶着墙爬上了床，他再也忍不住了，问道：“你就没什么想问我的么？”
“问什么？”
“你的毒、你的身世、还有咱们是怎么回来的……这些你都不想知道？”白承墨问。
阿镜趴在床上像一头刚出生不久的小熊，软乎乎的，她说话声音发闷，道：“你哪里那么多废话，还睡不睡觉了？”
白承墨被她一噎，顿时有些不痛快，转身关了门，扒下外衣甩到地上，愤愤地在她身边躺倒。他刚要开口说些话，忽地感觉踩到了什么东西，脚下凹凸不平的，爬起来伸手一捞，竟是个毛绒布缝的兔子。
“这是什么？”白承墨愣道。
“绒布兔子，你没见过么？”阿镜接过去轻轻扯着两只耳朵。
屋里是漆黑的，白承墨只能看见兔子闪光的黑眼睛反射出的一点点光斑，像两个针尖似的，有点扎人。
“我没玩过。”白承墨如实道。
“哦。”阿镜把兔子放下了。
黑夜重归平静。
白承墨却怎么也静不下来。
这屋子仿佛是死的，只要阿镜不想说话，他就莫名烦躁，两个人都沉默着不说话的时候，他连呼吸都很难顺畅。
白承墨侧过脸去看阿镜，可那姑娘闭着眼、闭着嘴，直挺挺地躺着，像是睡了。
她没睡，他知道她一定没睡。她的呼吸又深又急，好像一只濒死扑朔的蝴蝶，命悬一线。
可她平静得很，能说话能骂人，甚至比往日还要冰冷一些。
白承墨油然而生一种莫名的挫败感，平时大多是阿镜往他身上贴，今天她不那么热情了，他反而不太自在，甚至连两只手往哪儿放都不知道。
他挪不开眼，阿镜的侧脸线条是足以入画的，静如山峦，柔若轻风，像是功力深厚的画家一笔勾勒出来，无比简单却能触动人心。
没忍住，白承墨吞了下口水：“阿镜。”
她的呼吸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渐渐放轻了，可节奏依旧很快，白承墨知道她的心境或许已经平静了，只是碍于体内的毒，身体不那么痛快。
“嗯。”阿镜侧身轻轻抱住他。
白承墨又僵住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往下说了，屋里重新陷入了沉默。
“白承墨。”阿镜叫他。
她说话时，下巴就搁在他肩头，一说话，就会有羽绒般轻柔的气息扑在他的耳根下面，带来心里一阵莫名其妙的痒。
白承墨还没来得及答应，忽听阿镜又道：“你是不是特别怕我抱着你，却叫出金折雪的名字？”
这话痛快得像刀，笔直地捅穿了白承墨的心口。越快的刀，插进去的时候越感觉不到痛，因为身体来不及反应，然而长刀慢慢抽出来的时候，刀锋和血槽引出来涓涓的鲜血，刀口明明寸许长，痛楚却像是贯彻了全身。
“是。”白承墨承认了。他原本是想问清楚阿镜现在在烦些什么，关于剑圣、关于金折雪和晋无意，现在却被她抢了先。
阿镜伏在他胸口的手轻轻地拍打着，好像在哄一个婴儿：“不会的，我相信你，所以你也要相信我。你不是很难受么，如果你强行问我关于晋无意和剑圣的问题，我也会很难受，所以不要再说了。”
白承墨握住她的手，当真没有再说话。他绝非不善言辞的人，可阿镜今晚如铜墙铁壁一般打定了主意什么话都不往外说，他任是有天大的本事，在她面前也只能束手无策。
他不能逼她。
“知道了。”白承墨说。
“我们怎么回来的？”阿镜问。
“嗯？”
“你不是想说么，我也想知道，说吧，”阿镜道，“我想知道。”
“我师父来了，她把我们带出来的，”白承墨说，“她老人家现在就住在附近的空屋子里。”
“原来如此，”阿镜点点头，“幻水神宫现如今的宫主白尊圣驾临黄陇城，如果郡主知道了，她一定会担心吧。”
“或许吧。”白承墨侧身搂住她，摸着她柔顺的头发，心中大安。
“可你不是把血玉昙花交给郡主了么，”阿镜抬起头看着他，“你师父没有责难你？”
“那是假的，”白承墨愧疚地低了低头，“修炼大荒功的人，血液与白玉相融，可以伪造成血玉昙花，我用我自己的血做了一朵假的，骗了她。真正的血玉昙花在我师父手中。”
阿镜惊得不知道该说什么，恍惚了一下，她道：“你受伤没有？”
白承墨微微摇头，笑道：“咱们有这神功护体，就算受了伤也能迅速愈合，还怕什么？”
他这话半真半假，回到铁角楼后，他身上的一切皮肉伤都已经自行愈合，而因取心头精血造成的内伤却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治好的。
阿镜扁了扁嘴，她忽然又想哭了：“对不起。”
“怎么又道歉？”
“你完全可以不理晋无意，反正那血玉昙花是我给了你的，她那里若是要问罪，我都可以承担，可是你做个假的来应付，伤了自己的身体，只是免于我和她的一场冲突罢了，”阿镜道，“归根究底，这事只对我一个人有益处。”
“其实我知道你跟金折雪没有过去，也不会有未来，”白承墨忽然岔开了话题，“我也不是怕你抱着我的时候叫他的名字什么的……”他自己说到这里都忍不住无声地笑了，“只是我、我害怕，你知道我师父从小是怎么养我的么？”
“怎么养的？”
“她不养。她一门心思练武，把我丢给神宫里的其他人管，谁都可以。我小的时候每天跟着不同的人吃饭睡觉，却从来没有跟她一起待足一天，”白承墨说，“她遇见什么事都喜欢说‘你觉得呢’和‘我都可以’，所以也很少拒绝别人的建议，我有时候怀疑是不是在林子里捡到我的那天，牧君使说‘咱们收养这个孩子吧’，然后师父说‘我都可以’，于是我就来到了幻水神宫。”
“啊？”
“后来我问了牧君使，她说差不多就是这样，”白承墨微笑着，声音却莫名发颤，“所以我在牧君使和师父眼里，就是个‘都可以’的孩子，有也可以，没有也可以。”
“哪有这么严重啊……”阿镜听得心里发酸。
“有的！后来我终于到了中原，我遇到了金折雪，我是他的一母同胞的哥哥，”白承墨语速变快了，“你知道的，明明我们该是一对兄弟，可是……可是……”
他说不下去了，阿镜什么话都不敢接，两个人就这样沉默着。
沉默了不知道多久，白承墨呼地吐了一口气，道：“所以我害怕你也觉得我怎样都可以，是个可有可无的家伙，我跟你说我愿意舍弃一身的武功离开幻水神宫，我是不一样的，结果你说……你怕我把这份付出记到你的身上？”白承墨好似想不通，苦笑道，“我没法子只能跟你说我本来就是要离开幻水神宫的，我遇上哪个喜欢的女子都这样，不是你海如镜也会有其他的人把我勾走，结果你……你居然信了？”
阿镜愣住了，她思路有点跟不上，在慢慢地倒腾：“你是不是有点激动了？”
“你想做一个可有可无的人吗？”白承墨说，“但我不行，我不想做可有可无的人，也不想把你当成一个可有可无的选择，如果没有你，我也不会有其他的选项。”
“真的吗？”
“真的。而且我希望你也是这样，不仅仅是不要喊出别人的名字，我更希望你看着我的时候眼里只有我，不要再有其他的顾虑，什么仙居郡主、幻水神宫宫主、剑圣……如果你抱着我的时候，心里无牵无挂，那就很好很好了，”他抱住阿镜，“我知道你喜欢我，可我想让你只喜欢我。”
他的怀抱有点紧，阿镜趴在他胸口无奈地笑了，一点点眼泪都悄无声息地蹭到他的衣襟上。
“我知道了，白承墨，”阿镜说，“你松松手，我有点透不过气了。”
白承墨吓了一跳，赶紧松开，倏然被阿镜握住了手。其实他并没有刻意用力，只不过阿镜的身体孱弱，不比从前，才格外感觉气闷。
阿镜发出一声喟叹：“还是晋无意厉害啊，今晚一口气找了那么多俊美青年。”
白承墨呆住了。
“可我怎么一个都不喜欢呢，不仅不喜欢，还没记住他们的样子，”阿镜好像在非常认真地提问，“我想，如果真的可以轻而易举喜欢上任何人，不被任何人左右自己的意志，那么是不是也说明，他从来没有喜欢上任何人？”
“这……”
“你不必担心了，”阿镜说，“对晋无意而言，我不是最独特的那一个，而是可有可无的许多人其中之一，只可惜我醒得有点晚了。”
白承墨捏了捏她的脸，他想说不是这样的，她对晋无意来说绝对算得上特别的，只是晋无意还有别的想法。
可是他不愿意这样说，他宁愿阿镜继续误会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