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镜单手扣住砖缝,于半空中鱼跃而起,两脚先后分踹两人:“妈的,你们是认定了我藏的人。”
“海姑娘向来擅长躲躲藏藏,如果能留下帮帮忙也是极好的,说不定捉住海姑娘,那人就自动出来了呢。”魏明长剑飞舞。
这黝黑的汉子一掌劈空,落在墙上砖瓦簌簌而落、烟尘纷飞。阿镜跟两人拆了几招,明显察觉那黝黑的汉子的拳脚功夫不在自己之下,她瞅准机会左手一招,一条金色物件如灵蛇般骤然现身!
阿镜抓住那东西的尾巴狠狠一砸,坚硬的瓜头正中魏明虎口,原来是一柄小臂长的金莲骨朵。长剑掉落,阿镜身贴墙壁迅速翻身,足尖勾起剑柄狠狠一踢,剑尖一瞬间高高跳起,向着黝黑汉子的喉咙飞去!
这连招她用得飞快,黝黑汉子不及变招,只能生吃那一剑,即刻成为剑下亡魂。
阿镜也不管他,甩甩手中金锤,踩着他的脑袋往楼顶跑,猝然脚腕一紧,被人提了起来!
黝黑汉子的大手像钢镣铐一般禁锢着阿镜的脚腕,全身骨骼错落作响,竟发出了铮铮金铁声,开口道:“老子全身的皮比钢还硬,你快束手就擒。”
下方剑阁门人一阵惊呼,不约而同地开始喝彩。
“厉害啊!”
“不愧是峰顶下来的,果然不同凡响!”
“哥哥小心,别乱扔那丫头,她诡计多的很!”
这汉子说起话来声如洪钟,震得阿镜头皮发麻。她眉头皱紧,话也不说,运足气力反方向往墙上狠狠扒去——原本被拎着一条腿甩在半空,她甫一用力,这汉子竟没敢将她甩脱出去,却也不能就此松手任其逃窜,阿镜便成了一条紧贴外壁大蝎子,脊背几乎绷作弦月。
阿镜仰头看着黑汉子,这一看不要紧,居然看出来一些不凡的东西。
夜航客栈九层塔,下八层都是短屋檐,唯有九层塔顶是飞脚长檐。
强烈的日光照耀在塔顶琉璃瓦上,反射出夺目的光华,竟像金顶寺庙一样带着神性,在神光最边缘的黑暗中,藏着一个人影!
若非阿镜以蝎子状高高仰着头,定然也瞧不见他。
她看到了,那是那个重伤少年的影子!那少年艺高胆大,把自己吊在长檐尽头最后一根横木上,整个人紧贴着木檐,缩在里面,妄想躲过这一劫。
躲得掉吗?
几乎一瞬,阿镜就做出了决定,她轻笑一声:“看来不让你看看真本事,你是不知道天高海阔了。”
魏明老道早就落到地上,别人不认得这黝黑汉子是谁,他却知道此人来自十方剑阁总阁,是剑圣身边的人,名叫陈素,武功不弱于任何一个分舵主。这般身手定能把阿镜那小丫头抓住,于是便在一旁专心观战。
然而,魏明只看到阿镜长长地吞吐几息,陈素黝黑的脸庞霎时变得惨白,仿佛累脱力的普通汉子一样气喘吁吁。
“你用的什么功夫,你是什么人?”陈素感觉手掌仿佛被什么锋利的细针穿透了,气脉瞬间凝滞。他赶紧松开抓她脚腕的手,全力抓住塔墙。
“区区暗器而已,你没见过么?”阿镜傲然相对,展开壁虎游墙术,几个呼吸的工夫就攀上了七层塔檐。
陈素还没放弃,勉强运着轻功蹬墙向上追赶:“不可能,我这钢皮没有兵器可以攻破!”
“为什么暗器一定是金银铜铁?”阿镜高高跃起,束身而落,已坐在九层围栏的横木上。脸侧的一些碎发被乱风卷起,她面容十分稚嫩,现在却神威凛凛。
她与那重伤的少年近在咫尺,只需一仰脸就能看到他的容貌。
“不是金银铜铁又是什么?”陈素已经到了八层,却迟迟不向上走。他心中有所忌惮,有所畏惧。
阿镜避而不答:“你叫什么名字?”
“陈素。”
阿镜看看少年,少年直勾勾地盯着阿镜。他身量纤长,十七八岁的模样,浓眉黑眼,肤色健康,像是在庄稼地里干过农活的,倒比阿镜还成熟些,嘴唇不只是缺血还是缺水,干得发白起皮,一身破旧的布袍已被血染得看不出原色。
少年张了张口,声如蚊讷:“徐……徐镇远。”
原本像陈素这般内力浑厚之人,耳目一定比常人灵敏得多,不会察觉不到少年说话的声音。可是九层塔顶风声震耳,这少年声音又极其微弱,全被呼啸之声淹没过去,陈素全心全意都记挂在阿镜身上,一时不察便没有发现。
“你为什么在这里?”阿镜看着陈素问。
陈素:“小贼偷了赤火舵的灵药,我奉剑圣之命前来协助沈绥兴擒拿小贼,这算什么问题?”
徐镇远:“我爹原是青冥派的外门弟子,爹爹制成一炉七衍道恒丹想送给明渊道长,赤火舵却说我家的地盘已被青冥派换给了他们,丹药应该进献给沈绥兴……”
“这是什么样的灵药?”阿镜问。
陈素:“不过是延年益寿的丸药,老头儿吃的我怎么知道。”
徐镇远:“若此人并重或受了致命伤,处在生死大关,服下此药定保性命无虞,一刻钟后内力便能运转自如。”
阿镜略一沉吟,试探问道:“那你愿不愿意跟我走?”
“什么?”陈素说。
少女偏身坐在横木上,穿着淡紫色的长裙,裙摆在风中飞动,如云如瀑的长发盘成精致的发髻,简单地点缀了两支蝴蝶簪。她的眼睛明亮有神,仿佛梦中的神女一样美好。
徐镇远呆了一下,用力回答:“愿意!”
阿镜等的就是这句话。
陈素早已察觉不对,追到九层向阿镜连劈两掌,双蛇吐信!
阿镜步伐腾挪,将少年挡在身后,上前跟他对了一掌,陈素手上又是一阵银针刺扎般的痛苦,好像那针已经顺着经脉逐渐流入丹田之中,可这次他还是没看到她的暗器究竟在哪里。
她的手分明是干净的!
“你使的到底是什么暗器?”陈素挥拳踢脚,口中怒吼着。拳风像狂风骤雨一般密集,但动作已经脱样走形,他使不出力了。
“内力!”阿镜全部轻飘飘地躲了过去。
陈素不明白。他的丹田正在承受翻江倒海的痛苦,好像九层塔顶的风更大了,他的拳慢慢停了下来,用力蜷缩着身子,双脚扣紧了凸出的砖石。他的额头阵阵细汗,脸上惨无人色。
“内力也可以是暗器。只要我的内力够尖够细,无论掌心、指尖还是脚上,你能接触到的地方都会被它射中,你躲不掉的!”阿镜说。
“这是什么功夫?”
“这武功叫‘碧海金针’。微小的针落进海里没有人能把它找出来,鱼吃下去,鱼就会死,虾吃下去,虾也会死,就连水草把它缠住,它也能刺破水草。你的气海一动,它便会随着海浪不住翻涌,那时你自然疼痛难忍。”
“妖女!”陈素气喘吁吁地说。
阿镜向塔下望去,魏明正提着轻功身法飞速向上赶来,她忽然对陈素笑了笑:“我之前可从没有见过你,你是哪个门派的?”
“剑阁,十方峰顶。”
“陈兄怎么了,为何不出手?”魏明遥遥出声。
“我中了这丫头的碧海金针,”陈素嘶声说,“怕是经脉受了伤。”
魏明呆了一呆:“那你不用内功不就行了吗?”
“什么?”
“你用内功会痛,不用内功自然不会痛。”
阿镜心道不妙,只见陈素突然扒住八层塔檐,流星般地跃至九层围栏。她呼吸一滞,金莲锤重回手中,同一瞬间对方的拳脚已经攻了过来,阿镜想也不想就只凭单手支撑住围栏,一记兔子蹬鹰踹向陈素胸口。
陈素闷哼一声,拳脚分别落在围栏和墙上,顿时砖石乱溅、烟尘飞扬,断木茬乱混在空气中,阿镜觉得自己这一脚像是踢到了硬石砖墙上,但她确信自己的力道没有问题,因为他的胸口衣料已被这脚力震得粉碎,露出一身虬结凸出的肌肉。
好猛的外功劲力!
阿镜倒吸一口冷气,魏明已经旋身翻进第八层栏杆内不再向上。
陈素愈战愈勇,拳脚速度还在加快,他的腿脚和胳膊像承重梁一样粗硬,阿镜应付得已经有些吃力,她的脸色变了,每一锤每一脚敲在他身上都像没有效果一样,明明她确信自己的力道足以击穿一面墙!
她卒然跳上围栏,但见陈素侧身单掌横扫攻向她的膝弯,左手要拿她脚踝,阿镜足尖不断交换着在围栏上轻点,像踩着什么曼妙的舞步从他的掌中逃脱。陈素急了,也跳上围栏,以腿法不断交错着别阿镜的脚下根基。
阿镜且战且退,只退到围栏拐角处,忽地抬起右臂向上抓去,握紧了徐镇远的肩膀,将其一把扯出。
下方围观的人群瞬间炸响了,那些剑阁弟子纷纷大呼:“果然是她藏了人!真的是她藏了那个小贼!”就连魏明那老道都按捺不住了,大声喊道:“海姑娘,早点把这贼小子交出来吧!”
“行了,都安静一会儿。”一个轻松沉稳的男声忽然响彻夜航客栈,压住了所有嘈杂声。
他说话的声音很轻,是用内力把声音送到众人耳边,从一层到九层所有人都像被人趴在耳边说了句悄悄话似的,不约而同住了口。
“师兄!”阿镜单脚站在围栏拐角处的柱头上,探头向下看——她当然能听出那是谁的声音。
金折雪扶着沈绥兴从客栈大门走了出来,闻声仰头看了看塔顶,又低下头去。他半步落后于沈绥兴,十足一副尊老爱幼的样子。
“住手吧。”沈绥兴说。
魏明跃到地面上,走到沈绥兴跟前:“舵主,徐镇远果然在阿镜手上,赶紧让她交出来。”
“我让你们都住手。”沈绥兴重复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