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君入瓮①
白能2021-11-02 20:003,197

  陈素的拳风霍地一收,阿镜松了口气,忍不住又看了一眼师兄。

  楼下的魏明也犹豫着看向金折雪,这个年轻人脸上带着客气的笑,倒是看不出什么问题。再往下看,他瞬间倒吸一口凉气——沈绥兴的小腿在道袍下看不出什么,看微露的双足像是使不上力似的轻飘飘点在地上。

  莫非这个年轻人弄折了沈舵主的双腿?

  魏明不敢多想,赶紧上前一步,用他宽厚的身躯将沈绥兴挡了下来——沈舵主这般不同寻常的样子绝对不能让剑阁门人看见!

  “剑阁门下弟子听我命令,”魏明转身向后吩咐,“后退三丈。”

  剑阁众人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照做了,人马一齐退出三丈多远,夜航客栈附近只剩了他们几个人。

  “魏堂主?”金折雪叫他。

  “啊,啊您有什么吩咐?”魏明不由自主地用上了敬称。

  “谈不上吩咐,还请魏堂主高抬贵手,放我们师兄妹走吧。”

  “可是……”魏明有些纠结,他看着楼上的徐镇远,又看看眼前的沈绥兴,实在不愿意放手,“那个徐镇远还、还在北海尊手里。”

  “什么?”金折雪又抬头去看,这才看见阿镜死死藏在身后的那个少年,这个可怜的孩子已经昏厥过去,他不由得呆了一下,头脑中飞速过了一遍自己跟师妹的相遇——她什么时候藏的人!?

  他茫然看向阿镜,却对上一双狡黠的慧眼。

  “金大人!”沈绥兴忽然叹息般地出声,他反手握住金折雪的手臂,这老人即使受了重伤依旧气度不凡,“人是小事,皇家的事是大事,莫要忘了方才老朽说的话。”

  金折雪稍加思索,又对魏明开口:“先放我们走。人我稍后自会奉还。”

  “不不不,”魏明的脑子很清醒,“人不重要,重要的是七衍道恒丹。”

  “都好说。”

  楼上的阿镜并不曾听见他们的对白,他答应得越干脆,魏明就越不敢轻信。心一横,魏明又道:“金大人做得了北海尊的主吗?”

  “魏堂主这是什么意思?”

  “不不不……在下没有别的意思,”魏明连连摆手,干脆一揖到底,“如果可以,还求金大人告知碧海金针的解法。”他的堂口里已经有不少人吃过这一招的苦头了,今天还搭进去一个陈素,这上哪儿要说法去,陈素可是总舵的人!

  金折雪侧身不受,反而待他起身后把沈绥兴交到他手中,面上和颜悦色:“剑圣脱身自北海见素门,怎么他没让你们见过祖师爷吗?”

  此言如霹雳一般,魏明心中悚然。他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如果是这样,难怪阿镜这死丫头行事诡计多端,又这么难缠……正待再说什么圆场的话,瞥见一旁沈绥兴锐利的眼神,全部咽了回去。

  “魏堂主是聪明人,有些事情我也不是那么好做的。”金折雪说。

  “在下明白。”魏明不敢再强求。

  金折雪打了个响指,楼上阿镜一直盯着他们,此时会意,长臂抡圆了先将徐镇远抛下去。

  但见金折雪腾跃而起,于半空中接住这人,稳稳放在地上,阿镜放下心来,一跃而下,她轻功练得纯熟,陡崖峭壁都不在话下,区区九层塔当然如吃饭喝水一样容易。

  忽然就看见金折雪如法炮制地跃上来,她落得极快,不可避免地半入他的怀中,阿镜右手抓紧他肩头,甫一落地,立刻低声问道:“你接我做什么,我又不是下不来。”

  “你今天穿的裙子,很好看,我怕弄脏了……怕你不方便,”金折雪拎起地上坐着的徐镇远,另一只手扶着阿镜的鬓发,指尖轻微推了推,“蝴蝶松了。”

  阿镜瞳孔紧缩,瞬间向后微仰,她看见金折雪露出探寻的眼神,不自觉地躲开了。环视四周,十方剑阁的人都避得远远的,魏明正扶沈绥兴上马,没有一个人在正视他们,可是敌对的氛围仍在暗中涌动,她也能感觉到若有若无的视线从四面八方不断扫过来。

  “师兄,你真是不想活了。”阿镜小声说。

  “什么?”金折雪没听清。

  “没什么,我们走吧。”阿镜打了个呼哨,白马自后院奔出,口中咴咴啼鸣,阿镜径直翻身上马,缰绳一抖直向东去。

  金折雪骑紫燕驹紧随其后。太阳西行,金光从身后向前射出,在地上投出纤长的人影,像两柄出鞘的利剑并行向前。马蹄在地上踩出轻浅的凹坑,踢起阵阵黄土,两匹骏马在黄土道上留下的蹄印锋锐如刀。

  街上起了风,徐镇远在阿镜背后咳嗽了两声。金折雪像是刚刚发现这个人一样,上下打量他,又迅速收回视线。

  “阿镜,你是什么时候把人藏起来的?”金折雪收了收缰绳,马儿跑得慢了些。

  “我没有藏,我一直跟你在一起的,”阿镜也放慢速度,抱怨着,“他自己藏在塔顶,刚才你把我甩出去,我扒在墙上不小心看见了而已,”

  她将来龙去脉全跟金折雪和盘托出,逗得他哈哈大笑,笑声散碎在风中,不知会飘到何处去。

  “所以你就把他抓出来了?”金折雪问。

  “黑锅不能白背,既然认定了是我做的,那我就做给他们看看。”

  “那现在我们拿他怎么办?”

  阿镜道:“当然是送他出城。剑阁还会追上来的,他不能在城里,只要他还在城里,就绝对没有脱离危险。”

  金折雪点点头,却说:“我觉得不妥。”

  “为什么?”阿镜问。

  “因为……”金折雪忽地一磕马肚,紫燕驹顿时冲到前方,在路中央横向驻足。阿镜不由得猛勒缰绳,白马长嘶,几乎人立起来。

  “我们还没有弄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样贸然得罪剑阁恐怕不妥。”金折雪柔声说。

  “师兄初来黄陇城,有些事恐怕还不知道呢,”阿镜控制着马匹,白马正在不安地踱步,“今天那剑阁的人马一到夜航客栈,里面大小客人个个不敢言语,像是被吓破了胆,实是剑阁行事乖张,似今日之事便如家常便饭,十天里倒有九天满大街抓人的。”

  “哦?”

  “师兄你是做官的,应该知道咱们黄陇城的规矩——如有贼人作奸犯科,理当交由城内八个门派组成的会审公堂量刑执法,这是老城主和皇帝一齐定下的规矩,不错吧?”

  “不错,侠以武犯禁,老城主定这个规矩也是怕这群武人为非作歹,闹出大乱子。”

  “那我问你,自你进城之后可曾听过见过会审公堂的影子?别说公堂了,就连那八个门派,剑阁、青冥、商谷、见素……你见到了几个。”

  金折雪花了一点时间思考:“没有了,除了剑阁。”

  “他们都没了,只剩下剑阁。”阿镜向他伸出手去,似乎要抓他的衣服,可是他们之间有段不小的距离,金折雪赶紧拉住她的手,就听她认真地说:“要下雨了,师兄,你听见了吗?”

  金折雪愣了一下,忽地反应过来:“现在才七月!”

  仿佛是为了印证阿镜的话,湿润的风卷起了他们的发丝,地面上的微尘也有所飞动,乌云压过来,天色飞快地暗了。空气越发沉闷,几乎湿得让人喘不过气来,润得像是活在水里。

  阿镜还好,金折雪却像是第一次领略这诡异的气候,他心里明白黄陇城的雨就是这样,他不是没见过,可他还是压抑不住地感到别扭。

  “雨季越来越早了。”阿镜说。

  “我们得找个地方先避避雨。”金折雪心里有些烦躁,他松开阿镜的手抹了一把脸,明明没有任何水珠,皮肤的感觉却告诉他满脸都是水。

  “好,我带你去个地方,师兄来听听雨声吧。”

  白马轻快地跑起来,紫燕驹随着跟上去。两人现在所走的道路是黄陇城最东边,路人正在纷纷寻找避雨的地方,可惜这地方并没有成规模的商铺,只有一些最基础的茶馆和铺子,人多了挤着站在里面也热得很勉强。

  周围喧闹不已,前方不时传来几声惊呼。金折雪循声望去,居然是零星的蛊虫已经蹿到了街上,蜈蚣蜿蜒前行,蜘蛛从屋檐上坠下长长的丝线,还有不知名的虫子,甲壳与外皮上斑斓闪亮的花纹显示着它们的危险性。

  “虫兽怎么会在这里?”金折雪握紧了刀柄,却没有减速,紫燕驹仍然在跟着白马前行。

  “放心,那都是小虫子,没毒的。”

  “没毒?”

  “准确地说是毒性不强,跟蚊子差不多,这么多年了,总该有些聪明的虫子学会跟我们共处了。”

  他们在空出来的街道中央纵马狂奔,一路迂回到陇江北岸,失去阳光的照耀,江水一片漆黑如墨倾倒在眼前,一眼望不到边,云层滚动得更厉害了,岸边的渔女还没有回家,在匆忙地收着网子和舢板,有的则干脆披上蓑衣在岸边照旧干活。

  “有人不回家?”金折雪说。

  “对,这只是雨,没有风暴,更不会有雷,所以不影响他们在江上打渔。”

  “生计不易。”

  金折雪又抬起手背蹭了蹭脸,他有点习惯这种气候了。

  白马一口气跑到看不到陇江的破败地区,这里前有林子后有高山,几十间茅草屋毫无规律地搭建起来,不像什么好地方。金折雪看看这林子和高山,山顶似乎有微弱的寒光,好像有些熟悉的感觉,但也想不起来这是哪里。

  “别看了,那是十方峰。”阿镜翻身下马,把缰绳交给一个跑出来的孩童。

继续阅读:请君入瓮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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踽踽长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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