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很快就到来了，正是山花烂漫的时节，一个浩浩荡荡的车队正在往皇城外行驶而去。
打头的马车装饰的豪华，车顶有四条龙盘旋其上，围着一颗金灿灿的珠子，而在车身上，布满了金子打造的珊瑚，拉车的马匹用的则是四匹汗血宝马，健壮有力的马看上去威风凛凛。
这辆马车四周是一众跟随的队伍，侍女在中间，侍卫一前一后地跟着马车步行。
在那辆豪华的马车之后，是众多装着物品的车子，杂物也有不少，这看上去，就像是前往行宫，谁能想到他们只是为了遵守当初的诺言，前往山上去看春天盛放的桃花呢？
“这样会不会太浪费了些？”江帝尧坐在穆玄策身边，脸色苍白，他脸上蒙上了一块素色的丝绸，丝绸下的神态难掩病容。
就在最近，他的病情急剧恶化，每况愈下，穆玄策请了无数的太医，都对江帝尧的病情束手无策。穆玄策着急得嘴巴都起了水泡，让太医反过来还要给皇上开一些降火的药方，但对于江帝尧，就连远近闻名的神医都说没救了。
穆玄策看着在床上日渐消瘦的江帝尧，每日忧心忡忡的，最后在江帝尧的建议下，不顾他的病情，带着他外出踏青来了。
“你当初不是答应了我吗？一直都还记着的事情。”江帝尧哪怕再虚弱，脸上都会带着一种温和的笑容，似乎是想让穆玄策宽心，又像是戴在脸上的面具，戴了这么多年了，也摘不下来了。
看着江帝尧这样让人心疼的笑容，穆玄策就连疼爱都做不到了，只能抱住他，沉默不语，最后还是答应了他任性的要求，这就是他们此行的原因。
“这不叫浪费，当了皇帝就得这样。”穆玄策叹了一口气，将露出一角的暖炉给他塞回去，说道，“那地方离这儿远，要不你先睡一会儿？”
“我睡……咳咳，我睡了很久了，睡不下了。”他说话的时候还带着咳嗽，如今他咳嗽的声音微不可闻，从一开始的几乎要把心脏咳出来，到现在的已经咳不出声音了，或许应该说是他已经开始中气不足了，若是季清尧在身边，肯定会告诉穆玄策，这已经是快要不行了，活不久了，顶多回光返照一下，也不会有拯救的余地了。
“季大夫说你要多休息。”穆玄策轻声哄着，“你若是不想睡，闭目养神也好。”
“我是清尧的师兄，你更应该听我的才对。”他稍稍起身避开了穆玄策的手，坐到另一边，用手抚开了帘子，冷风从外面倒灌进来，纵然江帝尧穿了很多厚实的衣服，也被这股冷风吹得浑身的温度降了不少，那手扶着帘子，如今已经冻僵了。
“别任性。”穆玄策伸手将江帝尧那已经冻得冰凉的手拉了回来，顺便将人拉入怀中抱着，索性马车里垫了厚厚的被褥，可以直接躺在上面，他将江帝尧摁在被褥上，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别再给我胡闹了，想去踏青，就老实点待着，若是不乖，我现在就办了你。”
“在车上？”江帝尧和穆玄策笑闹了一番，两人都满头大汗，索性脱去了外衫，彼此看着对方，相视一笑，含情脉脉的模样。
他们在此时，已经抛弃了各自的身份地位，抛弃了过往，摘下戴了许久的面具，坦诚相待了。
“阿尧，我从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想要娶你。”穆玄策想起初次见面的时候就觉得好笑，他那时候还将江帝尧错认成女子了，“我还记得我那时候想着，天底下怎么会有你这么美的女子。”
“这句话我可不爱听。”江帝尧笑道，“有这么形容一个男子的吗？”他此时头发披散下来，一脸倦容被面纱掩着，眉眼看着的确像个女子，柔美中还带着些许坚毅，倒是有些中性美藏于其中了。
“你啊……”穆玄策无奈地笑了笑，他勾了勾江帝尧的鼻子，宠溺地抱住他，“因为你生了是个女子就好了，我们之间也不会有这么多阻碍了。”
“天下哪有这么美的事情？能做到两情相悦就已是三生有幸。”江帝尧眯了眯眼，叹了一口气，语气中却没带着什么遗憾。
他们很快就到了山上，穆玄策跟在江帝尧身后上了山，在他身后护着，毕竟看他摇摇晃晃的身影，不知道的以为他喝了酒，但穆玄策知道，江帝尧应该是快不行了。
从答应将他带出宫来，穆玄策就已经有了不能和他一起回去的觉悟，但真的面对这个场面的时候，他感觉自己的心涨涨的，有什么感情快要从胸腔里蹦出来了一样，鼻子微酸，眼睛也湿润了，到底还是忍住了。
他此时看着江帝尧，自从下车之后，已经是一副活力四射的模样，和在马车上病怏怏的模样截然不同，大概是已经回光返照了吧。
能和他一起上山观景看花，让江帝尧兴奋，在上山的途中经常回过头来看穆玄策，还催促他快一些，终于在跑到半山腰的时候，将自己的精力耗得七七八八的，喘着气停了下来。
其实他们已经到了一片琼花林，白色的琼花结成一片片的雪海，沁人的芳香让我闹的人心情也开朗了，穆玄策在看到江帝尧站在琼花林的时候，心情的确比刚上山的时候好多了，然后却在下一刻坠入冰窖。
“阿尧！”穆玄策发出了一声惨叫，他冲上前，只见江帝尧如今已经躺倒在一片落下的琼花里，白色的衣服几乎要混进琼花之中，江帝尧闭着眼睛，就像他们八年之后初见的那般。
穆玄策跪倒在地上，抱住江帝尧，紧紧地咬住下唇，拼命去摁怀中人的人中，他却怎么都没有反应。
正当穆玄策焦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完全不顾形象的时候，他的手忽然被抓住，翻了过来，手上放了一颗小药丸。
他看向江帝尧，只见江帝尧如今眼睛开了一条缝儿，正看着他，说话的声音几乎要听不见：“我一直在找藏身的地方，如今总算被我找到了。”江帝尧只觉得眼睛越来越沉重，进的气远少于出得气，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拉住穆玄策，“我知道你所想的，这是一颗毒药，服下它的人会立马死亡，但尸首能存放百年不腐。”
“我希望你能成全我。”江帝尧的话像根刺，狠狠地扎进穆玄策的心里。穆玄策也不知道抱得是什么样的心态，心情已经麻木了：“我答应你。”
毒药入口即化，江帝尧脸上总算是牵出了一个满意却微小的笑容，“谢谢你，我下辈子投胎时，会记得投成女子的。”
感受到怀中人气息全无，穆玄策已经变得心如死灰，他不知道江帝尧死后，他还有何活下去的意义，只记得江帝尧的最后一句。
“皇上啊，国师已经去世十年了，您还不考虑选秀吗？”宦官在皇帝身边火急火燎的，担心皇帝的终身大事。
穆玄策却在一张画像前伫立良久，总算是开口道：“选吧。就依他的意思，记得挑几个江家的。”
“诶！”皇帝总算是愿意选秀了，这可是个大喜事，有头有脸的惯有都指望着把姑娘送进宫，飞黄腾达。
穆玄策百无聊赖地坐着看一批批长得都差不多的女人上来一批又下去，太后坐在他身边，看着他不情愿的模样，摇摇头：“你若是不愿意，何必要为难自己呢？”
“这到底，是阿尧的愿望。”穆玄策说着，看着又一批的女子上来，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他其实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执着，就因为当初江帝尧所说的未来的皇后姓江？还是他临死前所说的投胎来找他？
正当他出神的时候，忽然听到旁边有人喊道“江……尧。”
一听到这名字，他瞬间就站起来了，往下面看去，站在右边的女子，初见便是对那眉眼影响深刻。
“最右边那个，叫什么名字来着？”穆玄策嘴唇微微颤抖，语气开始哽咽。
“回皇上，她叫……”旁边念名字的宦官想要回答，却被穆玄策打断，“朕不要听你说。让她自己说！”
“回皇上的话，小女子姓江，名凤尧。”她抬起头来，那双蕴藏着星辰的眸子还是没有变，笑起来的时候还会露出虎牙，“我和已故国师有缘，大概是因为我在琼花林出生吧。”
“阿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