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敦海从那群考生中走出来后,便径直过了城门入了宫。
此时,大殿之上,正处于激烈的讨论之中。
一派大臣认为应立即安抚考生情绪,将步行之推出去。
而另一派大臣则坚定地认为,必须要维护好朝廷和百官的尊严,务必先将实情彻查清楚,再做打算。
皇后前些日子撂挑子不干了,周荣的怒气也许久未消,看谁觉得谁不顺眼。
他现在想起年少时的野心,有时就会觉得十分可笑,无比后悔登上这个皇位,接了这个烂摊子。
这一切,不仅伤害了他和温如的年少时的夫妻感情,那几个混蛋儿子孙子也没一个跟他亲近的。
倒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了。
诚然他是有一些处理不妥当之处,可终归他的出发点是好的。
他归根结底,为的还是他们这一家人。
是,他只当温如生的孩子才是家人。
别的,不过是权衡朝廷的工具罢了。
如若不然,他登基这么多年,为何宫里出生的孩子寥寥无几。
无父无母的太孙,如何又能在这个众人虎视眈眈的位置上平安长大。
想到这些,他心中的烦躁之意更甚,看着背着双手晃晃悠悠闲庭信步般走进大殿的沈敦海,气更不打一出来,脸色阴沉地开了口。
“沈大人好兴致啊,就是不知沈大人这副模样是来议政的,还是来逛菜市场的?”
沈敦海左瞧瞧、右看看,确定周边没有另一位沈大人之后方才缓缓开了口。
“下官是来跟陛下报喜的,不知有何政事要议。”
几位大人眼观鼻、鼻观心地扫了一眼皇帝铁青的面容,再撇上一眼笑的比花儿还灿烂的沈敦海,个个儿都佯装看不出气氛古怪般地低下了头。
只要我不承认我看见了,火就烧不到我身上。
大殿上的几位大人心道。
“哦?你倒是说说,何喜之有啊。”皇帝不停地转着手上地佛珠,状作随意地问道。
下面那些都是久经官场的老狐狸,此时都已经咂摸出味儿来,在心里给沈敦海烧起了高香。
这怕是风雨欲来啊。
绕是你国公府再位高权重,在绝对的皇权面前不过就是渣渣。
“风波已除,恭喜陛下一举歼灭朝中的蛀虫,还我大周一个吏治清明,让我大周走向海晏河清。”沈敦海笑嘻嘻地说道。
周荣没好气地白了沈敦海一眼。
他这会子无论如何也想不通,沈国公和大长公主那般人物,怎么就生了这么个混不吝的祸害。
不过,他这马屁拍的倒是不错,叫他眼下气顺了不少。
众大臣见皇帝的面色开始缓和,一个个地胆儿也大了起来,倒是也敢微不可查地向大殿最高的位置时不时地扫上几眼。
宫中的内侍不知附在皇帝耳边说了些什么,皇帝登时就露出了喜悦的神色,大笑几声后,用他那浑厚有力的声音说道:“来人,拟旨,沈家有女,聪慧敏捷,端庄贤淑,风姿雅悦,克令内柔,现着封为长安郡主。”
闻言,大殿内的大臣们俱是惊愕不已。
这沈家,荣宠着实让人艳羡。
沈敦海则是迷茫地挠了挠一头雾水的脑袋。
好好的,自家闺女怎么就成郡主了?
但是,这种好事儿,哪有不接的道理,沈敦海高兴地领旨谢恩,看向周荣的神情也愈发恭敬起来。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古人诚不欺我。
“说起来,朕也有好久没见过这个小丫头了,明日让她过来一趟瞧瞧吧。”周荣说道。
沈敦海连忙应是。
想到自家可爱的小姑娘,眉眼愈发柔和起来。
“阿海啊,这事儿就劳烦你彻查吧。”周荣亲切的说道。
沈敦海?
这一看就是个得罪人的大活儿。
我觉的你在害我,但你刚册封了我的乖乖,我没有理由拒绝。
不过,倒是可以推拒一番。
心绪起伏万千,沈敦海小心翼翼地挣扎,道:“陛下,微臣才疏学浅,思维散漫,恐怕不能胜任。”
“朕看你合适的很。”皇帝周荣面带鼓励地说道。
“臣以为,犬子参加了本次科举,微臣自应当避嫌才是,在臣看来,姜侍中和齐侍郎救都很不错嘛。”
皇帝周荣赞许地点了点头,和蔼地说道:“既然你开了口,朕也不好辜负了你这颗友爱同僚的心,那就一同吧。”
沈敦海?
当年抱着我说,一定会帮助我成为长安城最快乐的纨绔的那个叔叔哪里去了?
纨绔哪有上朝的?
纨绔还能办这种牵扯甚广的大案子?
纨绔不是应该过着沈清暮那样的生活吗?
啊?
姜侍中?
心里苦得很。
我一个户部侍中,此事与我何干?
齐侍郎?
我一个礼部侍郎,与我有半毛钱关系吗?
这找谁说理去?
心里想着,他们二人十分默契地用幽怨的眼神齐齐望向沈敦海,以眼神传递道:“亏咱们闺女还是手帕交,你竟如此害我?”
沈敦海选择无视他们的眼神,故作无奈地耸耸肩膀。
心道:旨意是皇帝下的,二位同僚,有仇找他报仇,有怨找他抱怨去吧。
姜侍中......
齐侍郎......
我们倒是有,我们敢去吗?
算你狠。
皇帝坐在高处,自是看到了沈敦海他们的小动作。
不过,事已安排妥当,他便也就睁只眼闭只眼,懒得与他们计较了。
皇帝瞧了瞧大殿之下这几位一天不知道见上多少遍的大臣,只觉一个个糙得很。
细看下来,沈敦海那纨绔竟是最眉清目秀的那一个。
他一时间也没了在大殿上待下去的兴致,摆摆手叫众人散去。
朝堂之上,不管是文官还是武官,拉帮结派那便如同家常便饭一般,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儿了。
沈敦海之流,反倒成了另类。
众人甫一走出大殿之外,便三三两两地聚集起来,讨论今日之事。
“沈兄,你好生不地道。”姜侍中没好气地说道。
“是啊,沈三儿,你这般做会遭报应的。”齐侍郎附和道。
沈敦海悠悠地望了望天,深深叹了口气,道:“这案子倒是不难查,只不过,我一个倒是有些寂寞,这下咱们便能凑一桌叶子牌了。”
姜侍中?
就这?
齐侍郎?
你真行!
沈敦海:承让了各位。
——
翌日,清溪被曹氏上上下下打扮了一圈,才由沈国公带着进宫谢恩。
祖孙二人一路说说笑笑,也不觉得时间难捱。
“祖父,您且先去大殿就是,我有事要去寻皇后娘娘,您这边忙完了,再着人来寻我吧。”娇俏地小姑娘甜滋滋地说道。
沈家众人始终铭记着小姑娘在这四方城内所遭受的苦难,心里自然是一万个不放心。
清溪水灵灵地眸子一眨不眨地瞧着自家祖父,他此时虽没有明白地拒绝,但她依然从自家祖父紧抿的嘴角中看出了他的担忧与不情愿。
“祖父,求求您了,我急着呢,这豆花儿凉了就不好吃了。”清溪对着沈国公撒娇道。
这可是她着人一大清早去西市买的,新鲜的很。
“罢了,罢了,你且去吧,不过只一条,身边万不可离开人,莫要往偏僻处走。”沈国公不放心地念叨着。
“孙儿谨遵祖父教诲,您就放心吧。”
说着,小姑娘蹦蹦跳跳地往远方走去。
不出一会,便消失在了沈国公的视线之中。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身往身后的大殿行去。
与此同时,在皇宫内院花园的某个偏僻处,两人正低声交谈着:
“娘娘,不好了,陛下昨日下旨,已着长安府尹沈敦海沈大人彻查此事。”
“不过是个纨绔,又有何惧?”
“娘娘有所不知,他的手段着实有些叫人摸不着头脑,据说,就没有他查不出来的案子。”
“那事儿做的如此隐蔽,断不会叫人查出来的,哭什么哭,本宫还没哭呢。”
随着那几个清脆响亮的巴掌声,哭泣的声音戛然而止,而后,一阵恼怒地骂声又响了起来。
“蠢笨的家伙,本宫手都伤了,还不快些给本宫涂药?”
“下九流的玩意儿就是下九流的玩意儿,一点眼力劲都没有,若不是你哥哥还有些用处,我岂会留你?”
“娘娘饶命,娘娘饶命......”
二人的声音几乎微不可查,但天底下就没有不透风的墙。
起码,墙边的小草听到了,半米远的一朵开的娇艳的红花也听到了,蹲在不远处的假山后面摘花的清溪自然也听见了。
方才,她见着花园中的花儿开的好看,觉着皇后娘娘许久未出宫,若是见着这些朝气蓬勃的鲜花定是会开心的。
心里想着,小丫头立马就行动起来,只让宫人、仆从远远地看着自己,亲自蹲在花园的草地上采摘起来。
没成想,竟让她听到这样的惊天大秘密。
是啊,任谁也联想不到,此次科举舞弊案,竟还能与后宫内的妃嫔有所牵扯。
下九流?
难不成是那个中了榜的戏子?
倏地,清溪的心开始猛地直跳,在安排人将食盒送往皇后宫中后,方才提起裙摆,前去寻自家祖父去了。
“等一下。”
清溪知晓此事干系重大,这会听到了别人似乎是在喊自己,哪怕她心跳已有如雷鼓,慌乱万分,转头之前,面上仍旧露出了得体的微笑。
“什么事?”少女清甜地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