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摊摊手:“早在你第一次被冤枉之时,我哥就知道身边有内鬼,于是故意制造一个假标底放在明面上,引诱内鬼出面去偷。若不出意外,理论上,给出的报价最接近标底的公司应该就是外贼。”
“可我哥费尽心思设了那么一个局,中间被人搅和了还不算,还悲催地发现家贼就是心上人,想必他心中也不好受。”
卿颜绫默默听着,不置可否。
“不过我哥对秦疏意倒是仁至义尽,就算到了这地步,他还是出手保护了她,这也是为什么他起初并不同意你向毕晓晓等人报复,因为怕秦疏意被供出来,受到牵连。有时候我甚至怀疑,也许他们是真心相爱的。”
许律修眯着眼感叹。
卿颜绫却十分确认这点。
陆筠宴无论对秦疏意付出多少,她都已经不会再惊讶了。
事实已经无数次证明,他们郎才女貌,天生一对,无人能拆散。
“那你呢?姐姐。”这时,许律修突然又用那种奇怪眼神看她,眼底浮动着莫名的光。
“我怎么了?”卿颜绫一愣,随即冷笑:“如果到现在我还看不开,不如死了算了。”
但许律修的脸色却越来越古怪,片刻后,他拿出一张检测报告单,递给卿颜绫。
卿颜绫神情一凛,她果然是生了某种大病么?
但还不等她猜个大概,当即就被一个出乎意料的结果镇住,半天没能说话。
她怀孕了。
她竟在这个时候怀孕了!
卿颜绫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心再起波澜。
为什么偏偏在她决定跟陆筠宴彻底划清界限时,让她发现自己怀孕了。
命运像是跟她开了个天大的玩笑,搅得她心思烦乱。
她仔细想了想,应该就是陆筠宴被秦疏意下药的那一夜有的孩子。
难怪她近来身体那么差,动不动就胸闷想吐。
“姐姐,你可真是不小心,孩子都快三个月了,你却还一无所知。”许律修神情复杂:“是我哥的吗?”
卿颜绫抿着嘴唇,沉默。
她长期熬夜,经期乱的厉害,或早或晚,都不一定,所以她根本没将这段漫长的空白放在心上,却没想到其中埋着一颗那么大的雷。
许律修从她的沉默中得到了答案,笑了笑:“这么说,我就要有小侄子了。”
卿颜绫面上神色依旧凝重,她探手轻抚肚子,随后抬头,眼神坚定:“我要打掉他!”
许律修盯着她,微微一笑,像是看穿一切:“你做不到的。”
他的话像判了卿颜绫死刑,她身体不由自主一颤,脸色顿时又白了几分,喃喃:“不,我一定得做到,必须得做到,律修,你帮我。”
许律修握住她的手,叹息:“好,我帮你预约手术。”
第二天下午,便是手术时间。
许律修目送卿颜绫走进手术室,就地往后面墙上一靠,脸上笑意渐渐消散,变成漫不经心的漠然。
他抱着手臂,左手食指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敲着,微凸的骨节衬得手指修长有力。
很快,手指计时结束,卿颜绫像跟他约好似的,踉跄着冲出手术室,跑到走廊尽头的角落里,扶着墙慢慢蹲下。
她一边干呕,一边无声流泪,像是要将五脏六腑全都吐个精光。
许律修快步上前,本想出声安慰,却又被她身上沉默却汹涌的痛苦悲怆镇住,半天没能挪步。
卿颜绫头发凌乱,神情痛苦,她死命咬着自己的虎口,试图堵住不断从嗓子里外溢的哀嚎,手上鲜血淋漓。
“卿颜绫。”许久,许律修才慢慢走过去,一手拢她后背,一手强行掰开她的嘴巴,用衣袖温柔地帮她擦去手上鲜血:“想哭就哭,又不会有人笑你。”
卿颜绫将头埋进他颈窝,喉咙里溢出一点哀鸣:“我明明应该打掉这个孩子,但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跑出来,我不知道……”
“不知道就算了。”许律修神情平静,丝毫不觉意外:“这个世界上好多事都没答案。”
他修长的手指轻抚过卿颜绫的头发,语气平稳淡然:“既然留在这里让你那么痛苦,那就跟我去国外吧。以你的能力,就算再养个孩子,应该也没问题。”
卿颜绫在他怀中微微颤了颤,不知在想什么。
“我最近一直在研究你母亲的病,恰好得知国外兴起一种新技术,在植物人促醒方面效果显著,你不想带你妈妈去试试吗?”
而后,就是一片沉默。
漫长等待后,卿颜绫的声音闷闷地响起:“我真的能留下这个孩子吗?”
许律修轻笑一声:“有何不可?别忘了,他本来就是你的孩子。”
卿颜绫缓缓一动,慢慢抬头,眼中泪水莹亮,却已然冷静不少:“谢谢你。”
“那你这是同意了。”许律修低头俯瞰着他,确认。
卿颜绫脸上的彷徨和迷茫逐渐退去,又变成他熟悉的那个人:“当然。”
她抹掉眼泪,无比确定:“我被困在这里太久了,谢谢你拉我出去。”
许律修眯眼一笑:“那你答应了我,可就不能反悔了。”
卿颜绫郑重点头:“不会,这里的一切都该过去了。”
许律修动作很快,当天就开始帮卿母办理转院,并于次日下午就办齐各类手续,跟卿颜绫一起达到机场。
登机广播响起的瞬间,卿颜绫将一纸辞职报告发送到陆筠宴邮箱,而后不等回复,便扣掉手机卡,毫不犹豫地扔进一旁垃圾桶里。
她回头,最后一次凝望身后这片世界,在心中无声向一切告别,而后毅然决然地踏上了飞往异国他乡的飞机。
从此后,桥归桥,路归路,她和这里所有人再无瓜葛。
陆筠宴收到辞职报告时,正在秦疏意病房里。
他盯着那份与其他成百上千的样板报告别无二致的辞职信,眉心不住跳动。
不知为何,这个看过千百次的,平平无奇的东西忽然变得不祥而恐怖。
就像是某种终结,或者离开。
真正的离开,沉默,冷淡,却又无从挽留。
像一颗焚尽的心,一堆燃过的灰,没有任何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