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子诺好久没有见到邹家然了，事实上，她有些害怕见到邹家然，这个同父异母的哥哥总让她觉得一种阴冷，完全没有抓到姚瑶所说的“暖男”的特质。薛子诺感慨着，顺便拉了拉快接近大腿的裙摆——这件裙子就是上次江为安硬塞给她的。薛子诺很少穿裙子，尤其是这种裙摆在膝盖以上的，因为陈淮是绝对不会允许的，可是江为安似乎并没有觉得不妥，还找人给她化了妆，天地良心，这可是薛子诺人生第一次化妆，她现在甚至觉得自己像个猴儿，画上五颜六色的油彩，准备供人赏阅。
此时打扮好的薛子诺正和江为安站在觅·会所的电梯里，准备去顶层的包厢。薛子诺的手紧张的发凉，她真的不明白为什么江为安要带她到这里，她明智的觉得自己与这里的气质格格不入。可是当她提出这个问题，江为安却不置可否，只似笑非笑地跟她说——“我只是要杜绝最糟糕的可能性。”
薛子诺有点愁，她琢磨着江为安是不是生气了，可是那张俊朗的脸上总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实在让她看不出好坏来，这让她感觉很忧伤。很快便听到电梯“叮——”的一声，到达了顶层。薛子诺更紧张了，手心里都出了汗，像是能感受到她的紧张一般，江为安突然握住她的小手。
顶层的包厢里，果然有不少的熟悉面孔，她看见了美艳无双的杨翎，曾输给过她的程超，姚瑶的哥哥姚宽，当然还有她自己的血缘上的哥哥——邹家然。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邹家然所坐的位置躲在阴影里，薛子诺觉得自己不用近看，都可以肯定那双眼睛里的气愤不愉。
而事实上，当他们踏出电梯间的那一刻，众人的眼神便齐刷刷地落到他们身上。江为安身边有女人不奇怪，奇怪的是江为安却是如此主动地牵着一个女人。而这个女人虽然还算长得可以，但照比往常那些莺莺燕燕并不出众，也不至于让江为安“金盆洗手”——给个女朋友的名分吧。而更有一些人更是下意识地看向了杨翎。此时的杨翎，还是那样仙气飘飘，可只有熟悉的人才明白那眼里的神色，假装的镇定已经让仙女落了地。不过不得不说，如果杨翎在生活中的演技能放到戏里，加上顶级的流量加持，现在大抵已经把所有奖项拿了个大满贯。当然，这是题外话。
这些人精们差不多都在半分钟内反应了过来，透过出类拔萃的化妆术看出这人是邹家然的异母妹妹——毕竟杨大小姐生日party上的精彩故事都是亲身亲历、亲眼所见，并不久远。
两个人几乎是刚坐下，江为安就被邹家然叫走了，虽然走之前还安慰似的拍拍她的头，不过这简单的安慰并不能让薛子诺觉得舒心，他俩人一走，薛子诺便感觉到了浑身的不自在，如坐针毡一般。旁人的目光审视也就算了，杨翎那双魅人的美目时不时地假装无意的逡巡到她身上，让她觉得无比的难受和三分的……自惭形秽。
大概是太尴尬了，所以要找点事情做。薛子诺只得拿起面前的果汁，惆怅地喝了一口一口又一口，心里不断吐槽着，这种party真的不适合她啊。只感觉身边重重地一沉，她奇怪地转头看去，身边坐下的竟是程超。薛子诺只觉得如临大敌，瞬间做好了十二分的防御准备。
“有……有事儿吗？”他俩应该没啥好说的吧，既然兵临城下，她决定先发制人。
程超斜睨着她，“挺厉害啊，竟然把江为安都搞定了。”话里的讽刺不言而喻。
搞定？她什么时候搞过江为安了？这话咋听起来这么别扭。薛子诺不安地皱起眉头，“我没搞定他。”
“别谦虚了，江为安身边不缺女人，可他也从来没带哪个女人来过这里，这不是明摆着要来给你个名分么。”程超只觉得这女的装模作样的神情可厌得很。
“什么意思？”
程超有点气急，他恨不得扒下面前女孩子的“假脸”来，“那就要问你了，不过就是你们的事情传出了点风声，所以江为安带你来，跟大家伙儿说一声，让大家别想着为了对付你。”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薛子诺确实没太理解，她不懂为什么自己喜欢江为安这件事里会牵扯进这么多人。
“薛子诺，都是千年的妖精，装纯就没意思了吧，说穿了，你以为别人都看不出来你的心思吗？你跟江为安在一起还不是想借着江氏多分一些邹家的财产。我真是瞧不起你，明明就是贪婪势利得不得了，还装什么风轻云淡，天真无知的，令人恶心……”
而子诺没来由的被训一顿，简直觉得莫名其妙，她向牛顿爱因斯坦阿基米德等等大神们祈祷，希望江为安那货赶快回来，她好快点离开这个鬼地方。
记得有这么一个故事，有人问爱因斯坦：“相对论到底是什么？”爱因斯坦回答：“你坐在美女身边一小时，感觉就像一分钟，而夏天你在火炉旁坐上一分钟，感觉就像一小时，这就是相对论！”此时此地，薛子诺觉得爱因斯坦老师是非常伟大英明正确的，她现在何止是在火炉旁，大概是在火山旁吧，所谓百无聊赖、郁闷难耐就是这样了。
似乎很久之后，江为安和邹家然回来了，程超还在叨叨着，“……想必跟你妈一样，那么——”
薛子诺脸色发青，说自己可以，说妈妈不行，她妈妈明明那么好。
“程超！”江为安喝道，眼神着急得看向薛子诺，直怕程超多说了什么有关上一辈的事情。被顶回来的程超脸色发青，左右看看江为安和邹家然，还是闭上了嘴，脸色铁青地离开了那个位置。
邹家然坐在他们的正对面，似乎是故意的距离她很远。感受到江为安握住了自己的手，薛子诺便连忙凑过去，正要提离开的事情，就在这时，一个声音打断了她的念头。
“江哥，听说你家老爷子下了死口，让大家都不许给你投资。”程超身边一个长得精瘦的男人说道。
薛子诺一愣，她从来不知道这件事。江为安也似乎并不愿意多谈这件事，只三言两语简单回了对方。不过几句话间，薛子诺倒是大概听得明白了，江为安和父亲关系一直不好，江父也不喜欢江为安从事的事业，所以故意利用自己的影响力想阻止儿子继续在这条路走下去。薛子诺突然想到在这一点上，自己和江为安还挺像的，邹明辉也不喜欢她的理想和事业，不过好在，邹明辉不会干涉她，也无法干涉她。不过这种不被理解的郁闷，她觉得自己还挺能理解江为安的。
“江哥可是宁折不屈的，我们支持你，我也烦死我爸天天跟我唠唠叨叨的，虽然我们几家的老头子们都明令禁止，不许我们帮你，不过多少我们手头都有点活动的钱，你先拿去应个急。”另一个男生说道，引起了一片附和声。
江为安心下有些感动，公司现在确实需要钱，他们这些行业都是烧钱的很，几百万几千万扔进去连个响儿都没有，不得不说自己父亲这招釜底抽薪着实厉害，故意等到如今自己马上要联赛的时候让人撤资，使得他进不得退不得。他手上流动的资金加起来大几千万是有的，不过也补不了数个亿的亏空，如果拿不下来这个合作开发项目，那这几年的努力很可能就要付诸东流了。而他也不是不知道，这帮子发小不像他背了家里出来干，基本都是在自家公司工作的，向来走账都是通过家里，存不了那么多私房，手头的钱虽说是不多，但加起来几千万还是有的。他们这起子人向来还是很讲义气的，江为安也不矫情，坦然谢了他们，反正等拿下项目，美国那边资金过来了，再还给大家也不迟。
听到江为安道谢，杨翎美目转过来，很是善解人意地开口道，“为安，你别那么客气，我们是自小一起长大的，感情自然和别人不一样，。”这话说得毫无错处，但细细咀嚼起来就难免会联想到别的地方，尤其那个“别人”，但凡多心的都会觉得意有所指，别有意味，某些眼光飘向了坐在江为安身边的薛子诺。
江为安微微皱起眉头，似乎并没有想好要不要计较这种口舌之事，搁他自己身上，他肯定是不在意的，可是薛子诺……他看向身边，这孩子还傻乎乎地看着热闹，江为安感到头又疼了，幸好自己带她出来了一趟，给她烙上个自己的印，起码大家会多少收敛些，否则真有哪个人为了邹家然或者杨翎出头，只怕她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果然，并不是所有人都那么给江为安面子，程超看向他们，颇为不怀好意的目光，“是啊，杨大小姐说的对，我们都是在意情分的人，所以必须要表示表示，那薛小姐，男朋友出了这么大的事，是不是也应该要表示一下呢？”
没想到自己会被cue到，薛子诺一惊，很是讶异。
她的表情都被有心人看在眼里。“怎么，薛小姐舍不得钱吗？”程超说完这话，引起了大家一片低笑声。
“程超！”江为安不太高兴，他知道程超一向心眼儿不大，又一向自诩赌技超群，约莫是过不去薛子诺赢了他的坎儿，但是这么不给自己面子，也是让江为安不太愉快。
不过另外一边，薛子诺没有注意众人的神色语气，反倒是拨开表面看本质，觉得程超说得很有道理。她不是不知道江为安公司资金有问题的事，但是她自己二十年都没怎么管过钱，下意识地觉得钱这个问题是自己解决不了的，虽然和江为安在一起之后自己也会抢着付账，可相比江为安的付出那可是远远不够的，如今别人提醒了她，让她觉得着实有些惭愧。
“嗯，你说得对，”薛子诺向来知错就改，开始翻包——这包还是江为安出门前硬塞过来的，用来换掉那个在他眼里‘又丑又无聊’的黑色书包——薛子诺对这包不太熟悉，翻了半天才翻出了银行卡，递给江为安，“给你，我所有的钱都在这里面了。”
“多问一句，薛小姐这卡里是多少钱啊？”姚宽抛出个疑问。
没等江为安阻止，薛子诺就已经凭着高超的记忆力回答了这个问题，“一万三千八百二十六元四角。”
话音刚落，便引起了满堂的哄笑，当然，除了个别人。杨翎只是用手捂着嘴，眉目含笑，有礼貌的仿佛这只是一件略略有趣的事。邹家然也没有笑，或许只要见到薛子诺他就笑不出来吧。江为安突然明白大家这是故意的，似乎大家的目的在他心里越来越清晰。而薛子诺，更是一脸懵，她知道钱不多，但……这是什么反应？
“薛小姐，你这点钱可别拿出来打发人了，连今晚这顿酒你都付不起。”也不知道是谁说的，非常直白。直把薛子诺吓得小脸一白，她看看桌上的东西，这是吃啥了这么贵！
杨翎很快放下捂着嘴的手，倒是面无异色，微笑着拿出一张卡来，冲着江为安说道，“这里是九千万，你先拿去应个急，马上我的下一部戏就要签了，片酬至少也是这个数，回头钱到账了，我就让经纪人给你送过来。”
姚宽等人忙拍着马屁，“我去，不愧是杨大小姐，上来就差不多一个儿，回头提携我们一起红一下呗，别白瞎了我这颜值。”听到姚宽逗乐，杨翎忙笑着打了他一下，然后把银行卡从茶几上一滑，直滑到江为安的面前，被他下意识的正好按住，竟是配合的默契无比。
9000万这个数字让薛子诺受到了不小的打击，整个人都蔫了起来，做贼似的把自己的那张卡偷偷攥回手里，这一刻她甚至觉得杨翎那张银行卡的模样都比自己的高级。她知道自己的钱只是杯水车薪，但是没想到自己欢天喜地攒了许久的钱竟然在别人眼里什么都不是。她想起了叶歆曾跟她说过的话，果然贫富差距的问题往往听者无心，可身临其境才发现其中的不安和难堪。
薛子诺的状态都被江为安看在眼里，他在心底暗暗叹了口气，把手指从杨翎的银行卡上挪开。
“谢谢了，不过不用了，我自己有办法能解决。”说完，江为安握住了薛子诺紧握的小手，在站起身的同时也一使劲把她拽起来，“我们还有事就先走了。”
刚离开会所顶层，杨翎便追了下来，“为安。”
她叫他，声音无比好听，还带着几分似乎当事人都没有意识到的撒娇意味。薛子诺心里想着，也不知道江为安怎么想的，这么一个大美人都不要，真是不识货，当然客观归客观，她心里也多少有股醋意。直到杨翎走到他们跟前，薛子诺才注意到杨翎踩着一双极其漂亮的高跟鞋，相比自己坚持穿的运动鞋，显得高挑窈窕了许多——怪不得之前江为安要自己穿高跟鞋来着。薛子诺的个子本就不高，杨翎一走过来，竟是比她高了大半头，突然显得薛子诺像个小矮子。
那美貌无比的眼睛带着生冷的笑意看着她，“不好意思，麻烦让我们单独说几句话好吗。”温和的礼貌中有一股不容拒绝的味道，完全不似上次过生日时见面的客套。
江为安怕伤了薛子诺，正想开口，没想到对方根本没有他所想的那般敏感，一直有些失魂落魄的薛子诺只是“嗯”了一声，便乖乖地去了一旁——明显听不见他们聊天的地方等着他了。江为安哑然失笑，这傻孩子就这样要把他拱手让人了吗，都不挣扎一下的，真没成就感啊。
“为安，你是不是生气了？”杨翎柔美的声音把他拽了回来。
“你说呢？”江为安笑着回答她，温和地一如往常，可杨翎知道，这就是他不太高兴的表现，“行了，我知道你们都是为我好，想让我看到她跟我们的差距，她……跟你的差距。”
杨翎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但那瞬间太过短暂，“我没有这个意思，我是真想帮你。”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他看向远处站在半人高的花盆边，低头抠着叶子正研究着的薛子诺，“但我希望这种事不要有下次了。”
杨翎的脸色不太好，但她了解江为安，更不会跟他翻脸，当然，对象换成别人就不好说了，“好，你不想接受我们的钱没关系，但越哥说……”
“管越合？他又跟你说什么？”江为安皱着眉，显然不满意管越合这种“吃里爬外”的行为。
“你别怪他，他也是为了你好……为了公司好。”杨翎拉住他的袖口，就像小时候一样，江为安的眼前似乎突然浮现起了那个小时候拉着自己袖子叫“哥哥”的、如洋娃娃一般的女孩子，他恍惚地看着那双唇一张一合，伴随着最时尚的口红色号，“现在国内最大的视频平台要筹备一档明星恋爱真人秀的节目，那边的总制片人联络过我这边好几次了，说是只要我们两个愿意参加，价钱条件随便开……你想，以我们俩的名气地位，又是第一次公开曝光，只要答应他们，肯定是能开出个天价来，而且这种真人秀又不辛苦，坐在那里吃吃饭聊聊天，没几天钱就到手了，什么都不会耽误的。”
“是啊，这真是个好买卖。”江为安喃喃自语，瞳色如墨，却不知是在想什么。
见江为安也应和了这个提议，杨翎精神了很多，活像只斗志昂扬的美丽孔雀，趁江为安不注意，她情不自禁地看了一眼薛子诺的方向，见那个奇怪的女孩子已经开始蹲在地上研究花盆底了。她心底有些不屑，不屑于有一个这样的情敌，毫无挑战力。她的注意力重新回到江为安的身上，“我已经跟越哥说过了，他听到之后，也说这是目前最好的选择，而且不但能解决你们的资金问题，还可以加大宣传力度，到时候我们连热搜都不用买，就……”
“阿翎。”江为安打断她，“谢谢你……”
江为安一向傲娇的很，这种话着实不常说，所以听到这里，杨翎心里一股暖流涌过。看，她还是最懂他的。
“我知道你的团队不会愿意的。”他缓缓开口。
流量明星需要保持单身，才能最安稳的抢夺资源，这差不多是娱乐圈的潜规则了，不过杨翎并不担心这个，她是谁啊，不但团队的手段一流，而且死忠粉多着呢，她和江为安绯闻炒了这么多年，自然有的是办法，才能让自己的热度不减反增。不过正如江为安所说的，团队中也有人担心，毕竟和绯闻不同，一旦官宣了恋情，恐怕会多多少少影响一些方面的资源，处理起来会有些麻烦，不过谁让杨翎坚持呢。
没想到这时他还在担心自己，关心自己的事业，杨翎更加感动。她知道，江为安是个看起来温和，内在冷漠的人，所以这样的关心更显得可贵，她不由笑得很甜，显得两颊红红的甚是好看，“没关系的，再说了，我的女粉比较多嘛，而且恰好她们都很喜欢你。放心吧，这一定是双赢的事情。我等一下就告诉我的经纪人让……”边说着，她边拿起手机，那手机壳上镶满了水晶，散发出的光亮一晃一晃的，甚至有些刺眼，电话还没拨出去呢，手机就被忽然伸过来的一只大手抢过了。
杨翎一愣，看向江为安，“怎么了？”
“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不能答应。”关上手机，江为安回答道。
听到这话，杨翎整个人一惊，完全的意料之外，“为什么？”江为安只看着她，却没有回答，一副不知如何回答的样子。
“为安，你是怎么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人，不会这样犹豫不决，不会把这么好的机会往外推的。”杨翎很是着急。
江为安似乎很是踌躇，眼睛不自觉地看向了薛子诺的方向。
“呵，”杨翎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似乎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只是觉得荒唐可笑，但很快她就调整了过来，“没关系，这就算是工作么，为了你的事业，我想薛小姐会理解的。”
江为安看向远处的薛子诺，或许是因为太无聊，她已经在琢磨花盆里的土了，他突然想起上次陈淮来找他时说的话。
“……我决不会允许你毁了她，因为她身上背负了太多人的心血，和太多人的希望。”
“不，她不会理解的，我也不能这样做。”
“为安，你到底在想什么？只是演戏还不行吗？我们的cp炒了这么久了，我的粉丝接受，你的粉丝也接受，这是多难得的事啊，这意味着他们都会为我们买单的。你也知道，现在的社会，还有什么比娱乐圈来钱更快的？等到参加完节目，你是想继续做游戏还是转行进入娱乐圈还不是都随你？这是一笔稳赚不赔的买卖啊！”杨翎已经气急，她试图说服江为安，她不明白，一向聪明的江为安怎么突然犯了傻了。
江为安点点头，并不否认她说的话，“是，我承认，如果搁在以前，这样合算的买卖我一定会答应，只是现在……”
“你就是为了她是不是？”杨翎确实很不高兴，自己已经这样的屈尊降贵了，江为安却因为薛子诺那种女生而不领情，与情感上的打击相比，对于自尊心的伤害更让她接受不了，“你疯了吗？”
“她和我们不一样，她太单纯了，我怕伤了她，也怕……”江为安想了想，似乎并不全然如此，他陷入了沉思，不知是对着杨翎还是跟自己补充着，“……也怕她瞧不起我，怕我会瞧不起自己。”
杨翎细眉皱到了一处，“你这是什么意思？”
“杨翎，或许放在以前，我一定毫不犹豫地答应，可是现在……”江为安有点恍惚，这段时间以来的所有事情似乎都在他的眼前一幕幕闪过，那些薛子诺拼死拼活熬在图书馆和实验室的情景，即便他们在一起时，也捧着电脑算着数据的模样，还有那些他曾有过的怀疑的瞬间。
“我怕我没有办法说服自己再靠绯闻，靠欺骗，甚至靠别人的追捧和意淫来获得想要的东西，我会瞧不起自己的。”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是在瞧不起我吗？”杨翎似乎很想发脾气，却又忍住了，反而低下声来，像是怕被别人听到一般，即便他们附近根本没有人经过。
江为安知道自己失言，他只是没有忍住，这话他不是说给杨翎听的，而是说给自己。他一时忽视了，或是根本就没想在意杨翎的想法。即便作为流量明星，即便粉丝众多，即便听惯了夸赞的话，可是也会遇见不同的声音，杨翎也会听到这样的言论，说她靠着颜值靠着脑残粉上位，抢占着资源却毫无作品之类，即便他们团队控评得再好，这些客观存在的言论也成了杨翎心里的刺，会让她无比的敏感，甚于老虎的胡须，旁人不但不敢摸，而且不敢说。
“阿翎，抱歉，我没这个意思。我只是工作上……我怎么会瞧不起你呢。”看着杨翎美艳的面孔上竟然露出了一丝狰狞，全然不似镜头前的甜美娇惯，江为安自然懂她的心理状态，拍拍她的肩，趋利避害的本性使他选择避开危险的隐患。
果然，这样的动作很好的安抚了杨翎，她那么骄傲，却只对这一个人放下身段，很不容易了吧——她边想着，边握上江为安的手，“我知道你现在面对的麻烦，让我帮你不好吗？”
两人现在的动作不得不让人怀疑有几分暧昧，江为安下意识地望向薛子诺，也带着几分好奇，不知道对方会有怎样的反应，却见那个傻姑娘正和一个服务生在热火朝天的不知聊着什么。忍不住叹口气后，江为安扒开她的手，“真不用了，我还是不想上什么综艺……”
话虽如此，可江为安的表现都让杨翎看在眼底，她不明白怎么自己都这么低三下四了，还似乎比不过那么一个普通无比的女孩子，她有些恼，索性也不劝了，男人总要经历点教训的不是吗，她气急之下不由带了一分嘲讽的语气，“江为安，其实你自己心里都清楚，今天你为了她放弃这么好的机会，总有一天你会为今天的决定后悔的。”话毕，她努力表现决绝的转身离开，江为安看着她的背影，上面写着从小到大的骄傲。
此时，大堂那一头的薛子诺依旧和别人说着话，天花板上吊着的水晶灯折射出诡异的光线，在这样的光影下，她身上香奈儿的裙子却显得黯淡无光。江为安突然觉得，这条裙子，好像确实不怎么好看。
回去的路上，薛子诺一直闷闷的不说话，江为安知道刚刚在上面怕是打击了她的自尊心，便想哄着她说说话，“在想什么？”他问她，不愿让她把话憋在心里。
“你没有接受他们的帮忙，那你的公司怎么办？”薛子诺担心地问他。
江为安微微一笑，摸摸她的头发，“别担心，我有办法的。”
薛子诺点点头，又犹豫了一会儿，好像有点不好意思问出口一样，琢磨了半天，还是开口问道，“那个……和杨翎相比，我是不是挺差的？”
江为安没想到刚刚的事竟然让薛子诺有了多多少少的自卑，这让他心里觉得有些不舒服，想了一下应该怎样回答她，还是决定实话实说，他不是陈淮，没办法把薛子诺圈在一个岁月静好的假象里，“这几年国内影视行业非常繁荣，而且对于明星的追捧力度也比较强，像杨翎那样的流量明星，出席活动都是百万起的，拍戏的片酬也很高，一部戏几千万甚至上亿，一年收入几个亿也是很正常的。”
说完这话，江为安都觉得自己很残忍，许是他残忍惯了的，他仔细看着薛子诺的表情，仿佛想看到她的心里去。他也觉得自己自私，他并没有告诉薛子诺自己和杨翎的绯闻和曾经若有似无的暧昧，他承认，杨翎的明星效应确实让他的游戏团队多了不少的关注度，所以过去他从未反对过这样的炒作，可如今……他不愿想薛子诺知道之后会有什么想法。
“嗯，叶歆也跟我说过。”一向活灵活现的小脑袋耷拉下来。
江为安摸摸她的头，“可是我们不能完全用金钱定义一切，我觉得你挺好的啊。”
是挺好的，但不是比杨翎好吧……薛子诺猜想着，神情依旧低落，江为安感到有些不忍，琢磨着怎么安慰她比较好，他一向不擅长这种事，想了半天，只得搂搂她，“没关系，你还有我呢，如果你需要钱的话……”
却不想薛子诺叹口气，“我不是这个意思。江为安，你知道诺贝尔奖的奖金是多少吗？”这下轮到江为安愣住了，他摇摇头，诺贝尔奖他当然是知道的，不过具体奖金多少，他还真没有关注过。
薛子诺抬头看着他，无比的认真，“诺贝尔奖在1901年第一次颁奖的时候，每单项的奖金为15万瑞典克朗，当时相当于瑞典一个教授工作20年的薪金。从2001年到2011年，单项奖金均为1000万瑞典克朗，2012年，基金会出现了财务问题，从此前的1000万克朗减少至800万克朗，2017年财务问题得到了改善，诺贝尔奖各奖项的奖金提高100万瑞典克朗，也就是900万克朗，约合人民币740万元。”
江为安突然明白了薛子诺想说什么，他突然觉得手指僵硬，他知道现在明星的价格高，也知道现在是流量市场，可他一直认为这是理所应当，从没觉得有什么不对，这是观众选择的，是粉丝选择的，是市场选择的，他们只要从中找到商机，获得更多的利益就可以。他不知道薛子诺是在批评还是质疑，他只是突然感觉到身旁的女孩子离自己很远很远。
“你说我们不能用金钱定义一切，可是很多的规则却往往不得不通过金钱反映出来。江为安，我只是有点迷糊了，这段时间，我心里有种感觉在蠢蠢欲动，似乎自己并不知道这个世界究竟是什么样子的，它好像和我一直所想的不一样。我不知道，自己觉得伟大的事情是不是很渺小……”